就在沉重的黑色马车即将驶抵宫门紧闭的巨大拱券前那片开阔石砖坪的刹那!
“吁——!”一阵尖锐的马嘶声突然从侧后方传来!带着金铁的勒缰摩擦!
一辆同样装饰简朴、却更为宽大、通体罩着深紫色厚呢绒围幔的四轮雕花木车,毫无预兆地从通往平康坊方向的一条岔路上高速冲出!
拉车的两匹漆黑骏马在车夫几乎要把缰绳勒断的强力遏制下人立而起,硬生生横在了王准座驾前方不过两丈之处,蹄铁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火星迸溅!
瞬间阻挡了王准车驾进入宫门的必经之路!
王准座驾的煊赫门车夫反应也是极快!一声暴喝,手臂肌肉坟起,猛地拽死缰绳!
黑色骏马希律律一声痛嘶,前蹄蹬踏,险险在几乎撞上紫车侧面厢壁时停下!车身剧烈一晃!王准身体被惯性带着前冲,猛地睁开了眼睛!
车厢内空气瞬间凝结。
护卫们无需命令,腰刀出鞘的“锵啷”声几乎同时响起,几匹黑马分左右散开,形成一个半圆包围,冰冷的眼神瞬间锁定那辆横插出来的深紫色马车,肃杀气息骤起!
宫门高墙之上,值戍的禁军兵士显然也注意到了宫门前这极具火药味的一幕,城头几排强弩箭镞在微熹晨光中闪烁着寒芒,悄然调转了方向!
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王准的眼神穿透黑车车窗,冰冷如刀,射向对面那辆神秘的深紫色马车。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对面那深紫色厚呢绒车帘,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只骨节匀称、白皙异常、指甲修剪得非常干净,明显属于养尊处优男子的手,极其缓慢而沉稳地从帘幕的接缝处伸了出来。
那只手的手指,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露珠上的微尘,不急不徐,在那深紫色的厚重绒布帘面上,无声地——
从左向右,轻轻、却又无比坚决地,抹过一道完全水平的痕迹。
仿佛是擦拭玻璃上的污渍,又像是一道无形的割喉手势。
抹过。
帘子那被抹过之处,褶皱似乎被这只拥有奇异力量的手彻底抚平,留下一条短暂却清晰的平直线路。
下一秒。
那只手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沉稳而无声地收了回去。
深紫色的帘子微微波动了一下,再次垂落,严密无缝,如同幽冥的帷幕,遮住了一切可能的窥探。
仿佛那惊鸿一瞥的手和动作,只是宫门前浮动雾霭中的一个幻觉。
只有马车轮毂压在青石板上极轻微的吱呀声响起,那辆神秘的深紫色马车,在那名面色僵硬但手法精湛的车夫操控下,极其顺畅、不疾不徐地调转方向,竟不再朝宫门而去,而是沿着宽阔的宫前御道右侧,踏着渐起的晨光,悠悠然地驶向远处更加巍峨壮丽的宫城偏门——兴安门方向。
留下一道充满未知意味的谜题。
整个宫门前,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王准座驾的车厢内,他始终未动。脸上依旧是一副万年寒冰的漠然。
只是无人看见,他那双垂在膝上的枯瘦双手,在车厢浓重的阴影里,猝然紧握成拳!
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咔”的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一丝极其隐秘、却又极其汹涌的狂暴杀意瞬间在他眼底的最深处炸开,如同冰层下潜伏的熔岩爆发!那冰封的表面几乎要被这股力量撕裂!
然而这股激荡只维持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当那只手消失、帘幕落下、紫车转向的那一刻,王准眼底炸裂的寒光如同被无形的大手强行按灭!
那汹涌的杀意被一种更深的、仿佛亘古寒冰的酷寒瞬间冻结、压下!他的拳头松开,动作恢复如常。
只有离得最近的煊赫门车夫,在那短暂的几秒内,敏锐地察觉到车厢内散发出的那种如同实质般冰寒砭骨的寒意,更甚隆冬!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一层。
但一切似乎又重归死寂。凝固的时间重新流淌起来。
王准靠回冰冷的铁壁,重新闭上双眼。
脸上再无半分波澜,仿佛刚才那足以凝固时空的惊心动魄一幕从未发生过。
只有那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死寂,重新覆盖了一切。
……
……
石室并非方形,而是略带弧形,仿佛一只冰冷的巨眼镶嵌在地底深处。
那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刻意嵌在穹顶的凹陷处,惨白的光线自上方倾泻而下,像冰冷的探照灯,将贵妃榻上的葵娘笼罩其中,却让跪在地上的卢管事更深地陷入阴影。
光线之外的石壁,是纯粹的、吸光的暗沉,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与希望。
滴答…滴答…不知何处渗出的冰冷水珠规律地敲打着石面,与卢管事狂乱的心跳形成绝望的二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