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落下的声音,宣告着他再次变回那个无人知晓的囚徒。
……
……
幽州城最高的望楼,如同一柄刺破铅灰色苍穹的利剑。
凛冽的朔风在这里变得格外狂暴,发出尖锐的呼啸,卷起地上的积雪,抽打在人的脸上,如同冰刀刮过。
卢珪独自一人站在望楼顶端,玄色的貂裘在狂风中剧烈翻飞,猎猎作响。
他拒绝了侍从递上的手炉,仿佛刻意要感受这北疆的酷寒。
他双手扶着冰冷的雉堞,俯瞰着脚下这座正在他手中蜕变成钢铁巨兽的雄城。
目光所及,景象既让他心潮澎湃,也让他心头凝重。
巍峨的城墙如同一条蛰伏的银灰色巨龙,蜿蜒盘踞。
新砌的条石在雪光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加高的部分如同给巨兽戴上了更坚固的头盔。
护城河已然成型,冰面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像一条护城银带。
城墙上,新招募的士兵在“玄甲”老兵的带领下,如同黑色的钉子,挺立在风雪中。他们呵气成霜,身体微微发抖,目光却警惕而茫然地望向南方——那是长安的方向,也望向北方——那是草原胡虏可能来袭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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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床弩和投石机被油布覆盖,如同沉睡的凶兽,只待唤醒。
城下,巨大的工棚连成一片,炉火熊熊,即使在白天也映出橘红色的光芒。
叮叮当当的锻造声、锯木声、号子声,隔着风雪和高度,依然隐隐传来,汇成一股低沉而充满力量感的轰鸣,那是战争机器的心跳。
城内街道,行人依旧稀少,神色匆匆,面带菜色。但粮店、布店前,排起了相对有序的长队。
由卢氏亲信牢牢掌控的官仓在有秩序地放粮,穿着厚厚棉袄的衙役维持着秩序。
一种在高压统治、物资匮乏和刻意宣传下形成的、脆弱而紧张的“秩序”笼罩着全城。
街道上的积雪被清扫到两旁,露出青黑色的石板路。
偶尔有玄甲骑兵小队巡逻而过,马蹄铁敲击石板,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嗒嗒”声,提醒着人们谁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
卢珪的思绪如同这呼啸的风雪,翻腾不息。
他深知,长安在经历蜀地围剿、江南平叛(永王璘)、太行山大战这三场硬仗后,国力消耗巨大,府库空虚,军队疲惫不堪。
裴徽的首要目标必然是彻底肃清蜀地余孽、扑灭江南永王的叛乱,稳固内部统治根基。
短期内,绝无可能集结一支足以攻克幽州这等坚城、并有把握应对突厥契丹等外部势力趁火打劫的庞大远征军。
郭子仪虽胜,但其主力也需休整,且要防备契丹异动。
他的策略清晰而冷酷:深沟高垒,示敌以强!将幽州打造成一块难啃到足以崩掉长安满口牙、让其付出无法承受之代价的硬骨头!
同时,积极联络河北其他心怀鬼胎的势力(王通、郑彪之流),编织那张潜在外援网络。
他甚至不惜冒着通敌的风险,通过秘密渠道,向草原部落(如奚族中某些贪婪的酋长)释放一些“善意”(承诺开放互市、或赠送少量财帛),制造一种“幽州并非孤立无援”、“强攻幽州代价巨大且可能引发更大乱局”的复杂态势。
最终目的,是迫使长安在无力北顾或评估代价过高的情况下,捏着鼻子默认卢氏对幽州的事实割据。
时间,站在他这边。卢氏有千年的底蕴和足够的耐心。
他仿佛看到,卢氏的根基正如同这不断加固的城墙,深深扎入幽燕这片浸透了鲜血的土地,汲取养分,开枝散叶。
“坚城已成,利刃已铸……”卢珪低声自语,声音被狂风吹散,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冰冷而绝对自信的笑意,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直视着长安城内的那个对手。“
裴徽,你的长安,可准备好面对我幽州这面……铁壁了吗?”
窗外的风雪似乎感应到了他话语中蕴含的滔天战意和野心,骤然变得更加猛烈狂暴,呜咽着,旋转着,卷起漫天雪尘,如同一条条白色的恶龙在天地间狂舞。
这风雪,在为这座钢铁之城加冕,也在为即将到来的、可能席卷天下的更大风暴,积蓄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而在那幽深僻静、奢华却冰冷刺骨的囚室中,时间仿佛凝固了。
炭火早已熄灭,只留下冰冷的灰烬。
唯一的光源,是那扇高悬铁窗偶尔透入的、被粗硬铁条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雪光。
光线微弱、惨白,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扭曲的栅栏阴影。
韩休琳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石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枯坐在一片浓稠的黑暗里。
他的身体几乎感觉不到寒冷,因为内心的绝望早已将他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