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埋头、用全部意志对抗着身体崩溃的韩休琳猛地停下了踉跄的脚步。
那张被冻伤和血污覆盖的、酱紫色的脸上,瞬间爬满了野兽般的警惕和惊疑。
他侧耳,努力在狂风的缝隙中捕捉那声响的来源。
风声依旧肆虐,但那几声若有若无、充满痛苦的呜咽,似乎来自左前方?
紧接着,似乎还有石块滚落的轻响也从那个方向传来?
他浑浊充血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前方——那是一片一览无余、毫无遮蔽的、在晨光下泛着死寂白光的大雪坡!
死亡的威胁感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又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左前方——那里地势陡然下沉,一片乱石嶙峋、枯死灌木丛生的狭窄谷地(兽径入口),黑暗、崎岖,却似乎能提供藏身之处。
求生的本能,在瞬间压倒了所有理性的判断和方向感。
他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凭着动物般的直觉,艰难地、带着一丝新的惶恐,调整了方向,拖着那条沉重如石的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片乱石嶙峋、看起来危机四伏却又充满一线生机的谷地挪去。
他浑然不知,自己正被一只隐藏在风雪背后的无形之手,巧妙地引导着,避开了一个致命的、毫无遮掩的陷阱。
在他头顶更高处那片怪石林立的陡峭山坡上,石磐那张漆黑的重弩弩口,随着韩休琳移动的方向,进行着微不可察的、极其精细的调整。
他整个人如同与身下的岩石彻底融为一体,只有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锐利眼睛,在缓缓地、一寸一寸地移动,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视着每一块巨石的阴影缝隙,每一处可能藏匿杀机的雪堆。
李燧则如同山岩的一部分,将自己置于更宏观的视角,目光如同无形的罗网,穿透渐亮的晨光和飞舞的雪沫,监控着以韩休琳为中心、辐射开来的更大范围区域。
风声、雪落声、远处偶尔传来的枯枝断裂声……一切自然的声响都成为他过滤可疑杂音的背景。
“黑鸦”小队,这三支曾沾满鲜血的利箭,此刻诡异地化作了无形的牧羊人。
他们驱赶着这只重伤濒死、却依旧怀揣着焚天恨意的“困虎”,小心翼翼地避开明处暗处的猎人陷阱,走向一条由那道神秘密令所指定的、充满未知与凶险的归途。
风雪是他们的掩护,是他们的武器,也是这场荒诞剧唯一的、沉默的见证者。
一场由猎杀到守护的诡异大幕,在这苍茫浩瀚、冷酷无情的太行群山中,悄然拉开。
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比这寒冬更刺骨的阴谋,还是足以将天地倾覆的秘密?雪岭无声,只有风在呜咽。
……
太行山深处,峡谷如被巨神以斧劈开,陡峭的崖壁高耸入云,将天空挤压成一道灰暗扭曲的细线。
谷底怪石狰狞,风化的碎石与半融的脏污积雪混杂,仅容一人勉强通行的扭曲小径在乱石间蜿蜒蛇行。
凛冽的寒风在狭窄的通道内加速冲撞,发出凄厉如鬼哭的尖啸,卷起雪沫与沙尘,抽打在脸上,像无数冰冷的细针。
韩休琳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游魂,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在死亡通道中艰难挪动。
连日的亡命奔逃、肋下撕裂般持续的剧痛、加上粒米未进,早已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此刻支撑他的,仅剩一缕近乎麻木的本能。
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厚重的黑幕,遮蔽了他大部分感官。
耳中只有自己破风箱般粗重的喘息,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疯狂的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肋下的伤口,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抽搐。
他佝偻着背,左手死死捂着肋下那一片被血反复浸透又冻硬的衣襟,每一次迈步,身体都痛苦地晃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倒在这冰冷的乱石堆里。
他完全没有察觉,在他头顶两侧高耸的崖壁上,几块被刻意松动、用碎石巧妙虚掩的巨石后面,无声地探出了三支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弩臂!
淬毒的弩箭箭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蓝绿色幽光,如同毒蛇的复眼,精准地锁定了他毫无防备、随着踉跄脚步微微起伏的后心要害!
崖壁之上,三名身着灰白色伪装服、几乎与嶙峋山岩融为一体的杀手,眼神冰冷如万年寒冰。
为首者脸上有一道斜贯左颊的陈旧刀疤,此刻正微微抬起了右手,肌肉紧绷如铁,只待挥落,便是三道索命的毒箭激射而出!
峡谷内肆虐的风似乎也在这一刻骤然减弱,死寂得令人窒息,只有韩休琳沉重的喘息和脚底踩碎薄冰的“咔嚓”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单调地回荡。
刀疤脸杀手的腕骨筋腱猛地凸起,那只高举的右手就要劈下!
“噗!噗!噗!”
三声微不可闻、如同细针穿透厚棉布般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