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凭借数十年沙场血战、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本能,死死勒住缰绳才没被掀下马背,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调,尖锐得如同夜枭:“结阵!快结阵!盾牌手上前!弓箭手仰射!快——!”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爆炸巨响的恐怖余波尚在崖壁间疯狂碰撞、回荡,如同无数头凶兽在狭窄的囚笼里咆哮冲撞。
韩休琳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板窜起,沿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抬头,豹头环眼圆睁欲裂,瞳孔在那一刹那急剧收缩成危险的针尖!
他看到了——
头顶那狭窄的一线天光下,如同变戏法般,骤然竖起了无数面猩红如血的战旗!
巨大的“龙武”二字在惨白的天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刺目惊心!
猩红的旗帜如同地狱的血浪,瞬间淹没了视野!
两侧原本死寂的绝壁上,如同鬼魅般从岩石缝隙、枯树之后、灌木丛中,涌现出密密麻麻的黑甲身影!
他们如同从地狱岩壁上爬出的索命修罗,沉默而肃杀!
紧接着,是那如同倾盆暴雨般带着刺耳欲裂的尖啸倾泻而下的——死亡箭矢!黑压压的一片,遮蔽了本就微弱的天光!
“中……埋伏了?!”这个念头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恐惧,如同最阴毒的眼镜王蛇,瞬间噬咬住他全部心神,致命的毒液疯狂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浑身冰凉。
他韩休琳!幽州节度使!拥兵数万,坐镇一方!
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踩着无数敌人的尸骨登上高位!
自诩对战场凶险有着野兽般敏锐的直觉!
飞狐陉那令人心悸的异样安静让他不安,斥候回报“未见大规模敌踪”也未能完全打消他心底深处那丝疑虑。
然而……内心深处,那份被卢珪那个老狐狸用锦绣前程和“清君侧、立新功”的迷魂汤灌出来的骄狂,那份自身急速膨胀、妄想割据称雄的野心,始终顽固地压倒了那点可怜的警惕!
在卢氏各种真假难辨的信息和言语的刻意误导下,他以为郭子仪老了,锐气尽失,只会龟缩在太原城内稳守;
以为朝廷新立,天子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黄口小儿,根基未稳;以为所谓的龙武军团不过是仓促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以为凭借自己麾下三万幽州铁骑的锋锐,足以踏碎前方一切阻碍,直取太原,成就王霸之业!
现实,却给了他最残酷、最响亮、最血腥的一记耳光!这耳光抽得他头晕目眩,肝胆俱裂!抽碎了他所有的狂妄和幻想!
“郭子仪……老匹夫!!卢珪……老贼!!”
韩休琳的虬髯根根戟张,如同暴怒雄狮的鬃毛,粗犷凶悍的面容瞬间扭曲变形,因极度的惊骇和被愚弄的滔天愤怒而变得狰狞可怖,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死死攥紧手中的缰绳和腰间的刀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仿佛要将这坚韧的皮索和刀柄捏碎!
一股混杂着被愚弄的奇耻大辱、对死亡的巨大恐惧以及被逼入绝境的暴戾火焰,在他胸中轰然炸开,熊熊燃烧,烧得他双眼赤红,几乎要冲破喉咙喷薄而出!
他看到了!那铺天盖地、密如飞蝗的箭雨,精准而冷酷地覆盖了他最精锐的前锋——那支耗费幽州无数钱粮打造、他引以为傲的幽州铁骑!
那些剽悍的马上健儿,此刻在狭窄的涧口拥挤成一团,如同被驱赶到屠宰场围栏里的羔羊!
“嘣——嗡——!”那是数千张强弩同时击发的、令人头皮瞬间炸开的恐怖蜂鸣!
汇成一片连绵不绝、仿佛来自地狱的低沉咆哮!
“咻咻咻咻——!”密集如飞蝗般的钢弩箭矢,带着撕裂布帛、刺破耳膜的凄厉尖啸,如同九天之上银河倒泻,又似死神的镰刀风暴,精准而冷酷地覆盖向涧底最拥挤的区域!
“噗噗噗噗噗……!”箭矢入肉的沉闷响声、战马被射穿脖颈后发出的濒死悲鸣、士兵被洞穿身体时发出的短促惨嚎、箭镞穿透铁甲叶片或钉入骨头的“咔嚓”声、盾牌被强力弩矢穿透的“笃笃”声……瞬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血腥残酷到极致的死亡交响曲!
锋利的、带着血槽的三棱透甲弩箭,轻易洞穿了轻骑兵的皮甲和锁子甲,深深扎入血肉!
强劲的弩矢甚至能直接射穿河西骏马坚韧的颈项!
涧口狭窄处瞬间人仰马翻,血雾弥漫!温热的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漆般泼洒在冰冷的乱石和浑浊的涧水上,迅速汇成一道道暗红的小溪!
刚刚还试图加速通过险地的精锐骑兵,瞬间变成了拥挤在一起、无法动弹的活靶子!
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血腥气和死亡气息如同实质的浓雾,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涧水的土腥和青苔的腐败味。
“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