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巡心中剧震,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真相,他强压着翻腾如沸的心绪,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那张还带着王玉坤体温和战场硝烟血腥气息的纸条。
赵小营、刘志群、张小虎等人也立刻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如擂鼓,不顾一切地围拢过来。
张巡借着旁边亲兵慌忙举起的、噼啪作响的火把光亮,小心翼翼地、如同展开稀世珍宝般,展开那张脆弱不堪的纸条。
只见上面字迹潦草却清晰有力,显是在极度仓促、激愤、恐惧甚至绝望中写成,墨迹因汗水和可能的血水而有些晕开模糊,但内容却触目惊心,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
杨子钊、晋岳联署最高军令,以肃清内患、节省粮秣、防我军细作为名,已于三日前午时,遣亲卫营将关城内所有两万余民夫、妇孺,不分老幼,尽数屠戮于城西校场及各处地窖!鸡犬不留!尸骸堆积如山,血流漂杵,惨绝人寰!此二獠,灭绝人性,禽兽不如!天理难容!
“轰隆——!!!”
这短短几十个字,如同九霄之上降下的灭世神雷,带着毁灭性的、足以粉碎一切认知的力量,狠狠劈在张巡和所有看到纸条内容的将领脑中!
瞬间将他们所有的推测、所有的情绪、所有的争论都炸得粉碎!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纸条上那血淋淋的、散发着无尽怨气的字句在脑海中轰鸣回荡,如同万千冤魂的齐声哭嚎!
“屠……屠城?!两万多百姓……尽数……鸡犬不留?!”赵小营失声尖叫,声音尖利刺耳得如同夜枭悲鸣。
他之前还在歇斯底里地质问王玉坤可能的百姓伤亡!
巨大的荒谬感、滔天的愤怒、被愚弄的悲愤以及那无法言喻的悲痛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的脸色由惨白转赤红,又由赤红转铁青,最终化为一片死灰,嘴唇剧烈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有泪水混合着冷汗无声滑落。
“两万多百姓……尽数屠戮……鸡犬不留……尸山血海……”刘志群这位见惯生死、心如铁石的老将,也瞬间瞪大了眼睛,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握着马缰的苍老大手剧烈颤抖,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缰绳捏碎!
胸膛如同狂暴的风箱般剧烈起伏,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焚尽八荒、足以燃尽理智的杀意在他苍老的躯体内奔涌咆哮!
他猛地看向那片焦黑的、尚有余温的废墟,眼中不再是悲悯,而是如同火山彻底爆发般的、足以焚尽世间一切的怒火!
“畜生!禽兽!该千刀万剐!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他低吼着,声音嘶哑如破锣,饱含着最深沉、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块。
张小虎的反应最为暴烈!
他双目瞬间赤红如血,瞳孔缩成针尖,如同被彻底激怒、完全失去理智的远古凶兽,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头顶,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如同受伤孤狼濒死般的凄厉咆哮:“杨子钊!晋岳!狗贼!畜生!畜生啊——!!!”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狂怒之下,毫无保留地狠狠一刀劈在旁边一截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焦黑梁木上!“咔嚓——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木屑纷飞!那坚硬的、被大火烧灼过的梁木竟被他这含恨一刀,硬生生劈成两段,轰然倒塌!
“老子要将你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杀!杀光这帮畜生养的杂碎!!”他之前对王玉坤的所有不适、所有质疑,在这一刻,瞬间化作了同仇敌忾的滔天怒火和无边杀意!
他看向那些俘虏的眼神,再次充满了刻骨的、如同实质般的仇恨,但这仇恨的目标,已无比清晰!
是那些下令和执行屠城的恶魔!
他恨不得立刻冲进俘虏群中,揪出那些刽子手,生啖其肉,渴饮其血!
他身后的亲卫们,也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纷纷拔刀,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只待一声令下!
张巡拿着纸条的手也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那薄薄的、脆弱的纸片此刻仿佛重若千钧,承载着两万冤魂的泣血控诉。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依旧单膝跪地、面色疲惫却坦然无畏、眼神清澈如寒潭的王玉坤。
那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于真相之残酷、焚天的愤怒于伪朝之暴虐,以及……一丝沉重的释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切的感激与浓重的愧疚。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一切!
城中的百姓,早就被杨子钊、晋岳那两个灭绝人性、禽兽不如的畜生以最卑劣的理由屠戮殆尽!
这座关城,在王玉坤点燃复仇的山火之前,就已经是一座堆满了无辜者尸骸的巨大坟墓!
一座由两万多冤魂构筑的、浸透了妇孺鲜血的人间魔窟!
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烧的是一座早已死去的城,烧的是那些沾满妇孺鲜血的刽子手和他们负隅顽抗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