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挡在面前的,是真正的雄关主城——剑门关城!
城墙高达七丈,基厚三丈,全部用巨型条石垒砌,坚固无比!
守军至少还有四万之众,且是伪朝精锐!
守将杨子钊以狡诈狠辣着称,监军晋岳更是出了名的酷吏,手段残忍。
强攻?代价将是尸山血海,甚至可能功败垂成!
“王玉坤……还没有新的消息吗?”张巡停下脚步,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深沉的焦虑。
他寄予厚望的奇兵,是他打破僵局、减少伤亡的最后希望,如今却如同石沉大海。
赵小营连忙上前一步,躬身禀报,声音同样沉重:“回大将军,午时刚收到王将军派快马送回的急报。他们确实找到了一条秘道,但……剑门关守军狡诈异常,早有防范,用巨石彻底堵死了通道出口,并在另一侧布置了强弓硬弩防守。”
“王将军正组织人手日夜不息全力清理,同时也在不惜代价寻找其他可能的路径,但……进展艰难,尚无突破性消息传来。恐怕……奇兵之策,难矣。”
赵小营的声音到最后,带着深深的无奈。
张巡闻言,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中包含了太多的沉重、无奈,甚至一丝英雄末路的悲凉。
他走到大帐门口,掀开厚重的门帘,望向远处在沉沉暮色中更显狰狞巍峨、灯火通明的剑门关城楼,眼神锐利如鹰,却也充满了悲悯。
奇兵渺茫,强攻是唯一的选择,而这强攻的代价……他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作为统帅,他必须做出抉择。
他大步走向大营中央的空地。
那里,五千名精挑细选出来的死士,已然肃立。他们大多沉默着,身上沾染着尘土和血污,眼神复杂地交汇着决绝、悲壮、对尘世妻儿的最后一丝留恋,以及对死亡的坦然。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肃杀和悲凉。
张巡亲手从一个巨大的酒坛中,为排在最前面的几十名死士代表一一斟满粗陶大碗。
琥珀色的烈酒在碗中晃荡,映照着跳动的火把光芒,如同流淌的熔金,也如同生命的最后一抹亮色。
“诸位壮士!”张巡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死士的耳中,带着一种庄严的悲怆,“此酒,名为‘生死酒’!饮下此酒,尔等便是我大唐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此去攻城,九死一生!十死无生!”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扫过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或恐惧、或平静的脸庞,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绝世神兵,带着鼓荡人心的悲怆与足以撕裂苍穹的激昂:
“本帅在此,对天立誓!尔等若战死,家中父母妻儿,朝廷必奉养终身!父母得享朝廷抚恤,颐养天年!子女可入官学,习文练武,前程无忧!尔等英名,将勒石记功,永载大唐史册,受后世万代香火供奉!英灵永在!若得生还,”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带着一丝渺茫却无比郑重的希望,“官升三级!赏赐千金!荣华富贵,与尔共享!”
他再次停顿,让这承诺如同重锤般砸在每个人心上。
随即,他的声音如同惊涛骇浪,席卷全场:“看看我们身后的方向!那里是长安!是陛下!是千千万万等待我们凯旋、共享太平的大唐子民!看看我们倒下的袍泽!他们的血染红了剑门七道关墙!他们的英魂就在这关山之上看着我们!”
“今日攻城,不是为了本帅,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是为了陛下天威!为了死难的兄弟!为了我大唐江山一统!为了子孙后代不再受这战乱之苦!剑门关,必须踏破!用我们的命,去砸开这伪朝的最后一道屏障!用我们的血肉,为后续的兄弟铺平道路!告诉我,尔等——敢不敢死?!!”
“敢——!!!”五千个喉咙里迸发出震裂苍穹、足以令鬼神辟易的怒吼!
悲壮的气氛被点燃到了极致,化为冲天的、有死无生的惨烈杀气!
死士们仰头,将碗中那滚烫的、象征着诀别的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点燃了最后的血勇!
随即,他们狠狠地将陶碗摔碎在地!
“啪嚓!啪嚓!啪嚓——!”
无数陶碗碎裂的声音清脆而决绝,如同敲响了进攻的战鼓,也象征着与尘世的彻底割裂!
“开营门——!”张巡猛地拔出腰间的御赐龙泉宝剑,剑锋在火把映照下寒光四射,直指暮色中如同巨兽般盘踞的剑门关城!“进攻——!!!”
沉重的营门在刺耳的绞盘声中轰然洞开!
五千死士,如同决堤的、燃烧着赤色火焰的毁灭洪流,带着一往无前、有死无生的惨烈气势,沉默地(此刻的沉默比任何呐喊都更加震撼人心,更加令人胆寒)向着那灯火通明、戒备森严、如同张开巨口的死亡深渊般的剑门关城发起了最后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