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两道关墙被敌军攻破的噩耗,后方粮草断绝、补给线被朱雀军游骑彻底切断的绝望消息,如同两条冰冷滑腻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脖颈,越收越紧,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溺毙般的痛苦。
城楼上的空气凝固得仿佛能拧出冰水来,只有杨子钊擦拭长刀发出的轻微而持续的“沙沙”声,如同钝刀在磨石上反复刮擦,以及远处伤兵营方向偶尔传来的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如同冰冷的针,反复刺穿着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晋岳再也无法忍受这几乎要将人逼疯的沉默和那不断啃噬他神经的恐惧。
他猛地清了清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喉咙,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沙哑,如同裂帛般撕开了死寂:
“大将军…”他顿了顿,似乎在极力控制声线的平稳,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片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废墟,仿佛那升腾的青烟是索命的幽魂。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后半句话挤出喉咙,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与质问:“朱雀军团挟破关之威,兵锋正锐,气焰滔天!破我剑门,恐只在旦夕之间!眼下…关墙已失,天险半毁,粮草断绝,军心浮动…将士们人心惶惶,如惊弓之鸟!敢问大将军,我们…究竟该如何是好?”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直视杨子钊的侧影,似乎想从那冷硬的线条中找出答案,声音里充满了绝望边缘的挣扎,“探子回报,千真万确!敌军前锋营中,那种…那种威力骇人、能摧城拔寨的‘神机火雷’,堆积如山!末将…末将实在忧心如焚,寝食难安!怕这最后的关城,也…也重蹈飞鸟、石牛之覆辙啊!”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哭腔,回荡在空旷的城楼上,敲打着每一个将领紧绷的神经。
杨子钊擦拭刀身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刀
锋划过熊皮,发出稳定而单调的“沙沙”声。他甚至没有抬一下眼皮,仿佛晋岳那带着哭腔、声嘶力竭的诘问,只是掠过耳边的一缕无关紧要的山风,连他一丝心神都未能扰动。
直到将刀尖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迹彻底抹去,那幽冷的刃口反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光,他才缓缓抬起眼皮。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带着一种洞穿人心、令人无所遁形的力量,缓缓扫过身后每一个将领惊惶、焦虑、恐惧的脸庞。
那刻意维持的镇定,如同冰封千年的湖面,光滑、坚硬,反射着冷漠的光,却掩盖不住底下汹涌澎湃的暗流与即将喷发的熔岩。
“慌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历经尸山血海磨砺出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如同重锤敲打在绷紧的鼓面上。
他抬起握着熊皮的手,并非指向远方废墟,而是重重地、带着金属摩擦声拍在脚下这座依托绝壁、仿佛与山体融为一体的庞大关城基座之上!“咚”的一声闷响,仿佛巨兽的心跳。
“剑门关城,非寻常土石城池可比!”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斩钉截铁,“它背靠万丈绝壁,根基深扎山岩腹地,墙体以千斤巨石垒砌,缝隙浇灌糯米灰浆铁汁,厚度足有四丈有余!层层叠叠,坚逾精钢!莫说寻常刀兵,便是那所谓‘神机火雷’,又能奈其何?!岂是那区区几包火药就能轻易撼动的?!”
他微微提高了声调,目光如电扫过将领们脸上弥漫的阴霾和恐惧,试图用这物理上的绝对坚固驱散他们心中的鬼魅。
“况且!”他猛地站起身,玄甲叶片相互摩擦,发出铿锵的锐响,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他手指如同标枪般猛地指向两侧那万仞绝壁和脚下深不见底、风声呼啸的峡谷深渊,声音洪亮如雷:
“我守军足有四万百战精锐!皆是历经血火淬炼的蜀中健儿!朱雀军团劳师远征,跋涉千里,其前锋兵力据报不过四万之数!”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攻城一方若无五倍乃至十倍于守军的兵力,焉能轻易得手?更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睥睨的气势,“我们占据的是剑门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张巡小儿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想要破关,也得拿他的人命来填!用尸山血海来铺路!”
这番铿锵有力、引经据典、充满力量感的分析,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篝火上泼了一盆滚油,让部分将领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了一些。
副将李勖紧握刀柄的手稍稍放松,指节上的青白褪去些许,胸膛的起伏也平缓了些。
都尉赵康眼中的恐惧似乎被这强大的自信冲淡了一分,身体也不再那么颤抖。
连晋岳紧绷的脸上也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紧攥的拳头微微松开,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杨子钊话锋陡然一转,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刚刚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