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沉甸甸的忧虑,已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晋岳脸上露出一丝掌控全局的从容,那是一种习惯于在权力漩涡中运筹帷幄的表情。
他微微颔首,玉扳指在指间轻轻转动:“将军所虑,亦是实情,不可不防。这样吧,”
他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决断,“折中而行。派两千人马回援足矣!两千精兵,足以清剿那些藏头露尾的不良人鼠辈,亦能震慑宵小,确保粮道畅通。同时,又不至于过分削弱剑门关的守备力量。速去速回,查明情况,稳定后方,是为上策。”
杨子钊心中略有些犹豫,两千?
面对神出鬼没的“不良人”和可能存在的更大威胁,两千够吗?
但他看着晋岳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这已是对方最大的让步,或者说,是杨相意志的体现。
他正待艰难地点头同意……
“报——!!!”
一声凄厉到变调、如同濒死野兽哀嚎的嘶喊,骤然撕裂了城楼上短暂的商议!
这声音穿透呼啸的山风,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绝望,由远及近,瞬间攫住了城楼上每一个人的心脏!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通往城下的石阶入口。
只见一名浑身泥泞、血迹斑斑的信使,如同从地狱血池里挣扎爬出的恶鬼,踉跄着、几乎是翻滚着冲上城楼!
他身上的号衣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污混合着泥浆,糊满了全身,早已看不清本来面目。
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干裂出数道血口,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拉风箱般骇人的“嗬嗬”声,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随时会炸开。
距离杨子钊和晋岳尚有十步之遥,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噗通”一声,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扑倒在冰冷的石板上,激起一片混合着血沫的尘土。
“启……启禀……大……大将军……晋……晋尚书……”信使的声音微弱嘶哑,如同蚊蚋,却像带着万钧雷霆,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心坎上!
他努力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后……后方……辎重大营……前日……前日深夜……遭……遭敌精锐……夜袭……”
他剧烈地呛咳起来,咳出带着血沫的唾沫星子,身体痛苦地痉挛着,仿佛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嘶吼出那毁灭性的消息:
“一……一百多万石粮草……尽……尽数被……被烧毁……全……全没了……大火……烧……烧红了半边天……”
最后一个“天”字艰难地挤出喉咙,信使的头猛地向旁一歪,身体彻底瘫软,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几乎看不见地起伏。
他昏死过去,右手却还死死攥着一个沾满泥血的、象征紧急军情的赤羽铜管。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吞噬了整个城楼!
连那狂躁呼啸的山风,都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士兵们僵立原地,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末日降临般的恐惧。
空气中只剩下信使那若有若无的、濒死的呼吸声,像丧钟的余音。
“该死!!!啊——!!!”
杨子钊只觉得一股冰寒刺骨的死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痛得他无法呼吸!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他魁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猛仰,踉跄倒退,脚下虚浮,若非旁边两名亲兵眼疾手快,如同铁钳般死死架住他的双臂,他早已轰然栽倒在地。
他脸色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比那信使还要惨白,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想要怒吼,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洞风箱般的抽气声。
一百多万石!
那是支撑整个剑门关防线数万将士、乃至蜀中这个风雨飘摇的伪朝的命脉!
是他们抵抗张巡、图谋反击的全部希望!
就这么……没了?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完了……全完了!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啃噬掉他所有的理智。
晋岳同样如遭五雷轰顶!
他脸上那份掌控一切的从容和精明的算计,瞬间凝固、龟裂,最终化为一片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白净的面皮瞬间涨红,又迅速转为死灰。
他猛地抓紧了身前的城垛,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咯咯作响,惨白一片,那枚温润的玉扳指似乎也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冰冷僵硬。
粮草被毁!
这已不仅仅是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