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片刻,仿佛在无声地咀嚼消化着每一个信息的分量。
随即,他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闪电,扫过周围如同雕塑般肃立的亲兵:“传令!所有都尉、队正,速来军议!”
“喏!”几名亲兵抱拳低喝,声音短促有力。
话音未落,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分头没入坡下的茂密山林,动作迅捷如风,无声无息。
山风带着草原特有的青草芬芳和小河湿润的水汽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动着王玉坤额前几缕被汗水浸湿的乌发。
他再次低下头,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审视着地图上每一道线条,每一个符号。
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截被握得温热的炭笔,大脑则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般飞速运转,反复权衡着每一个行动细节可能带来的风险与收益,计算着成功的砝码与失败的代价。
阳光透过云层稀疏的缝隙,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影,明暗交错,一如他心中翻涌的杀机与隐忧。
没过多久,坡下的密林中传来极其细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枝叶摩擦声,以及靴底踩踏腐叶的轻微窸窣。
五个都尉和十几名队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从各自隐蔽的位置迅速汇聚而来。
他们个个身形剽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如刀,尽管脸上都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之色,但精神却高度集中,如同上紧了弦的弓弩。
都尉刘三彪,身材高大壮硕,双臂肌肉虬结,站在那里宛如一尊铁塔,沉默寡言,眼神却沉稳如经验丰富的老猎手,习惯性地捏着自己粗大的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都尉许铁山,脸上那道从颧骨斜劈到嘴角的深疤让他看起来如同地狱恶鬼,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像在欣赏即将开始的杀戮盛宴。
还有十几位年轻些的队正,脸上虽带着风霜,眼神却锐利逼人,闪烁着年轻人特有的、无所畏惧的锐气和初生牛犊的兴奋。
他们无声地向王玉坤抱拳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带着军旅特有的肃杀。
随即安静地围拢到铺着地图的大青石旁,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聚焦在那张承载着他们下一步命运、也散发着浓烈血腥气息的羊皮地图上。
王玉坤站直身体,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或坚毅、或凶狠、或略带紧张的脸庞。
他深知自己手下这五百人都是郭襄阳大统领从尸山血海中遴选出的真正精锐,个人勇武和临阵搏杀的执行力毋庸置疑。
但论及谋略策划、运筹帷幄,他们大多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豪汉子,习惯于服从明确的命令,挥刀向前。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金属摩擦,清晰地穿透了林间的风声:“诸位请看!”
他“唰”的一声抽出腰间的横刀,刀鞘并未离身,只是用坚硬冰冷的鞘尖代替指挥棒,精准无比地点在地图上那个被他用粗重的炭线勾勒出的巨大长条形区域。
鞘尖与羊皮地图接触,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这便是伪朝剑门关守军的心窝子,他们的命根子——辎重大营!”王玉坤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解剖猎物的冷酷,“东西长逾五里,帐篷千余顶!守军四千,步骑混杂,分三处驻扎:东西两翼,靠近外围木栅处,兵力各约一千,多为步卒,警惕性相对较高;中间靠河岸区域,兵力最强,约两千人,当有骑兵驻守!唯有临河一面……”
王玉坤的刀鞘沿着地图上代表河流的蓝色曲线划过,最终停在南岸营盘边缘,“因有河水天然阻隔,水流湍急,渡河不易,敌军防御最为松懈!朱队正他们,便是从下游潜水而上,藏身于河岸茂密的芦苇荡与水柳丛中,才得以窥清敌营虚实!”
随着王玉坤清晰透彻、如同庖丁解牛般的敌情分析,军官们眼中最初的茫然和面对十倍之敌时本能的凝重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敌情的清晰把握和熊熊燃烧的、近乎狂热的战意!
十倍之敌?这个数字听起来足以让懦夫肝胆俱裂。
但当敌人被如此清晰地拆解、弱点被无情地暴露在眼前时,那点恐惧瞬间便化作了强烈的挑战欲和嗜血的兴奋!
几个年轻的队正呼吸变得粗重,眼中燃起火焰,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刀冲向那五里外的敌营。
王玉坤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忧虑,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心脏。
轻敌冒进,乃兵家大忌!
这些骄兵悍将,一旦头脑发热,五百精锐顷刻间就会葬送在这片看似开阔的草原上!
他脸色骤然一沉,如同寒霜覆盖,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哼!看你们的样子,是觉得这营里四千守军都是泥捏的纸糊的,等着你们去砍瓜切菜了?”
冰冷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兜头浇下,让那几个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