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险峻吸入肺腑,“杨子钊的布防,堪称滴水不漏:三万最精锐的主力,布防于主关城及两侧山腰依险构筑的壁垒之中,居高临下,视野覆盖整个金牛道,弓弩射界无死角!”
“另有一万精兵,驻守关后要地‘姜维城’,既为预备队,亦护卫粮道,前后呼应。”
“最后五千人,分作数股,扼守附近几处可能通行的小道隘口,如七盘关、明月峡等处,以防我军奇兵绕行。”
随着赵小营低沉而清晰的讲述,厅内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领们的脸色在光影中明暗不定,凝重得如同生铁铸就。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那巍峨的剑门雄关,那五万严阵以待的守军,那狭窄如鬼门关的金牛道,仿佛化作了巨大的、无形的磨盘,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碾磨着刚刚因利州大捷而升起的信心。
张小虎的眉头早已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无意识地用指节用力敲击着坚硬的桌面,发出沉闷而急促的“笃笃”声,仿佛在叩问着无解的难题:“五万精兵……守这等天造地设的险关……”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象:狭窄如肠的金牛道上,进攻的士兵在漫天倾泻而下的箭雨和巨大滚木礌石的碾压下,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草般层层仆倒,鲜血瞬间染红了冰冷的石阶,惨嚎声淹没在巨石滚落的轰鸣里。
“强攻?”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无异于驱赶羊群去填虎口!纵有十万大军前仆后继,恐怕也难以撼动其分毫!那滚木礌石砸下来……那强弩攒射之下……金牛道,便是活生生的人间炼狱!尸山血海,亦难填平!”
他最后的话语,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绝望的愤怒。
老将刘志群,须发已见斑白,他是军中宿将,经验丰富。
此刻他缓缓捋着花白的胡须,沉吟良久,才沉重地开口,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杨国忠这次是押上了全部的血本。杨子钊此人,老夫昔年略有耳闻。虽无甚奇谋妙策,但胜在谨慎扎实,守城布防极有章法,一丝不苟,最擅以堂堂之阵磨杀敌军锐气。看他这布防,关前主守,关后策应,两侧隘口封堵,层层叠叠,主次分明,相互呼应,互为犄角。想从正面硬啃……”
他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一声,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难!难如登天啊!”
主管后勤转运的郎将柳敬杰紧锁眉头,接口道:“于将军、刘老将军所言,句句在理,切中要害。我军虽有利州新胜,士气可用,然长途奔袭,翻越秦岭栈道,将士已是人困马乏。”
“后续粮草辎重转运,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翻山越岭,耗时费力,损耗巨大。”
“若大军被阻于剑门关下,迁延日久,师老兵疲,锐气尽失。届时,”他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众人,“成都方面必能调集援军,甚至驱使蜀中豪强私兵。南诏、鲜于仲通若再趁机响应,南北夹击,断我归路……我军危矣!此非危言耸听!”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铁锥,刺破了最后一丝幻想,点出了更深层次的、足以致命的隐忧。
厅内陷入一片死寂,沉重得令人窒息。
只有牛油蜡烛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爆响,以及众人压抑粗重的呼吸声。
剑门关,这座横亘在征途上的巨兽,投下的阴影似乎已化作了实质的牢笼,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看不见一丝光亮。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所有人的意志压垮之时,张巡的目光却依旧如同最锐利的鹰隼,牢牢地钉在舆图上。
他的手指,没有停留在那刺目如血、象征着死亡和绝望的剑门关红圈,而是缓缓地、异常坚定地沿着关隘两侧那代表千仞绝壁的密集等高线,向西移动,如同在绝境中固执地寻找着一条生路。
最终,他的指尖停在了一片被特意用浓墨渲染、标注着无数代表陡峭悬崖符号的区域——那里地形之复杂险恶,仅仅在地图上看一眼,就足以让人头晕目眩。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扫过众将写满焦虑、凝重乃至绝望的面孔。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动摇。一个冷峻而充满自信的弧度,悄然在他嘴角勾起。
这笑容,如同阴霾天空下骤然劈开的一道闪电!
“诸位将军所言,皆乃实情。剑门天险,强攻实乃下下之策,徒耗我精锐,空折我锐气,智者不为!”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金石、斩断绝望的力量,瞬间撕裂了厅内凝固的死寂!
众将精神猛然一振,濒临熄灭的火焰在眼底重新点燃!
所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聚焦在张巡脸上,屏息凝神,心脏狂跳,等待着那石破天惊的下文。
张巡的嘴角,那抹冷峻自信的弧度愈发明显,他手指猛地抬起,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敲在那片浓墨渲染的死亡区域:“然!天险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