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负责统计的年轻工匠小跑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低声汇报:“禀主管,五轮齐射完毕!共发射一百八十三发石弹,命中城墙主体或有效杀伤区域……一百四十六发!”
“才七成多?!”刘主管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近乎苛刻的挑剔,“三百五十步的固定目标,才这点命中率?简直丢天工之城的脸!问题出在哪里?”
他锐利的、如同精密卡尺般的目光,严厉地扫向负责现场组装、调试和维护的工匠头目。
那名工匠头目连忙躬身,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指着阵地前方:“回主管,这……主要是发射太频繁了。
每轮下来,都有几具的绞盘齿轮出现明显磨损卡滞,或是承重转轴因连续冲击出现轻微变形弯曲,甚至有一具的抛杆基座铸铁件出现了细微裂纹……导致后续发射时角度和力度参数出现微变,准头自然下降。
而且越到后面,故障越多,命中率就越低。还有这地面,看着硬实,几轮下来,炮位下方都有轻微下沉,也影响了稳定性。”
“哼!材料强度和结构冗余设计还是不够!基础固定方案也有缺陷!”刘主管不满地哼了一声,用炭笔在木板上飞快记录着,嘴里念念有词,“回去必须重新计算最大受力,更换更坚韧的百炼合金,加固关键节点……基座要加厚,地钉要加长加深……”他完全沉浸在技术问题的世界里。
“刘主管,此言差矣!”张巡放下望远镜,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和兴奋,打断了大匠的自责。
他拍了拍刘主管厚实的肩膀,声音洪亮,“依本帅看,这‘神机炮’已是神乎其技!威力惊世骇俗,射速远超常理,更难得的是这准头!以往十发之中能有两三发砸中城墙,已是烧了高香!今日竟有七成命中!这简直是攻城拔寨的无上利器!本帅已是喜出望外!此炮一出,天下坚城,再无险可守!”
他眼中闪烁着征服者的光芒。
刘主管摇摇头,依旧专注于自己的技术问题,对张巡的赞誉似乎并不在意:“张帅谬赞了。三百五十步,固定靶,理论命中率应达八成以上。还是组装运输途中有磕碰损伤未被检出,或是这泥地基础在连续冲击下不够坚实,影响了发射稳定性……总之,问题很多,还有很大改进空间。”
他一边说,一边挥手指挥着工匠们立刻上前,开始紧张地检修那些出现问题的抛石车,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响起。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剩余的、状态尚可的抛石车并未停歇,在指挥都尉的命令下,将目标转向了西城其他尚算完好的区段和城楼。
机括释放声、石弹破空声、城墙被撞击的轰鸣声,依旧连绵不绝地回荡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空,如同死神的交响乐。
近两千枚沉重的石弹,在不到一个时辰(两小时)的时间里,被这三十多具代表着天工之城最高技艺结晶的“神机炮”,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倾泻一空!
当最后一枚石弹带着力竭的呼啸,狠狠砸在城墙一个垛口上,留下一个狰狞的凹坑和漫天碎石后,那令人心悸的抛石车阵地终于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尘土味、硝烟味、血腥味和焦糊味,令人窒息。
而在朱雀军团士兵震耳欲聋、仿佛要掀翻天空的欢呼声中,利州西城墙上,触目惊心地分布着七处不同程度的巨大破损和坍塌,裂缝如同丑陋扭曲的伤疤爬满了墙身,整段城墙看上去摇摇欲坠。
城头的守军虽然暂时未被攻破,但士气已然跌落谷底,士兵们个个面如土色,眼神空洞,许多人拄着兵器才能勉强站立,望向城外那暂时沉默的钢铁巨兽,眼中充满了无法驱散的、如同看待神罚般的恐惧。
杨成乐和张玉祥背靠着残破不堪、沾满血污的雉堞,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血水、尘土,在脸上糊成一片污浊的泥垢。
看着城外朱雀军团停止了那地狱般的抛射,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石弹……终于耗尽了!只要撑过今天……只要能撑过今天……”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支撑着他们摇摇欲坠的意志。
然而,令所有守军惊疑不定、甚至感到一丝诡异的是,预想中朱雀军团趁势发起的、潮水般的全面总攻并未到来。
相反,张巡冷静地、近乎冷酷地下达了命令:“鸣金!收兵!各部原地休整,加固工事,救治伤员!工兵营立刻组织人手,四散搜寻合适石料,就地开凿打磨石弹!后勤营,将备用配件火速运抵炮阵!工匠营加紧检修神机炮!”
“铛!铛!铛!”清脆的金钲声取代了战鼓,响彻战场。
攻城部队如退潮般迅速而有序地撤了下去,留下满地狼藉、尸体、破碎的兵器和一片诡异的寂静。
城上城下,无数双眼睛充满了困惑、不解和更深的恐惧:明明打开了致命的缺口,士气正盛,为何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