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焦灼如焚的时刻,一串急促踉跄的脚步声从城楼阶梯处传来!公子红镜武的身影出现在垛口透入的刺眼光线里。他同样一身尘土,发髻散乱,昔日矜贵从容的姿态荡然无存,只有一脸的亢奋与一种近乎癫狂的急切。他几乎是扑到了田训身边,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得变了调:“田训!田训!坚持住!看我!看着我!”他一把抓住田训的臂膀,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我!伟大的先知!已洞悉天机!这焚城之厄,这热毒瘟疫,皆是邪魔反扑的障眼法!我定能救万民于水火,挽狂澜于既倒!待我布下净世大阵,引九天甘霖…”他挥舞着手臂,双眼放光地指向天空,仿佛真能号令诸天神明。
田训猛地甩开他的手臂,力道之大差点让红镜武站立不稳。田训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剜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充斥着无法言喻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厌恶,如同在看一块甩不掉的腐肉。“滚开!”田训的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迸出的火星,“带着你那套鬼话,滚!去救人!”他甚至懒得再看他第二眼,猛地转身,对着城下怒吼,“叉竿!撞杆顶上!别让那巨刀靠近城门!”他的注意力早已不再分给这位“先知”半分,完全投向了城墙下那柄被十几名壮汉推着、缓慢而恐怖地逼近城门护城河的巨大砍刀,刀锋反射的炽烈光芒几乎要刺瞎人的眼睛。
红镜武脸上的狂热如同被泼上了一盆滚烫的沙子,瞬间僵硬凝结,随即变成了恼羞成怒的酱紫色。他狠狠瞪了一眼田训汗湿焦灼的背影,咬了咬牙,猛地转身,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怨气,冲下城楼,奔向城内那片更加惨烈的、无声的战场。
南桂城内,已非人间景象,而是通往炼狱的中途。原本还算宽阔的街巷,此刻挤满了形容枯槁的难民和脸色灰败的士兵。呻吟声、哭嚎声、濒死的呓语声,混合着无处不在的、令人作呕的酸腐汗馊味、排泄物恶臭以及一种肉体和精神共同腐烂的绝望气息,在令人窒息的热浪中发酵、弥漫。
就在城门甬道附近临时用破木板和布幔围起的狭小“医棚”里,热射病的魔爪最为肆虐。几十个病人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破麻袋,蜷缩在滚烫的泥地上或仅铺了一层薄草的门板上。他们无一例外地高热灼人,皮肤滚烫、干燥、毫无汗意,呈现出深红甚至紫绀的死色。大部分人都已神志不清,陷入谵妄,空洞的眼睛茫然地睁着,瞳孔涣散无光,对着灼热的空气发出意义不明的嘶鸣。极其严重的,全身肌肉会突然绷紧如铁块,四肢剧烈抽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涎水混着血丝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下,片刻后又如同被抽去骨头般彻底瘫软下去,只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生命尚未完全离去。死亡的气息浓烈得如同实质,悄无声息地收割着失去抗争能力的生命。角落里,裹着草席的僵硬尸体已堆叠起来。
红镜武冲了进来,他那身原本可能象征身份的精美丝袍,此刻被汗水、污渍和不知名的粘液浸染得看不出本色,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因缺乏体力而显得虚弱的轮廓。他嘶喊着,声音带着尖锐的破音:“让开!都让开!水!快拿水来!愈凉愈好!”他完全抛弃了所谓“先知”布阵施法的仪轨,扑到最近一个浑身剧烈抽搐的少年士兵身边。少年的母亲瘫坐在一旁,眼神空洞麻木,脸上布满干涸的泪痕。红镜武从旁边妇人颤抖的手中一把夺过湿透的粗麻布,不顾一切地用力擦拭少年滚烫的额头、腋窝、大腿根,试图带走那令人绝望的热量。少年的抽搐并未停止,体温如同熔炉的核心,那湿布刚覆上便立刻变得温热,水分瞬间蒸发。
“不够!不够!太慢了!”红镜武额头青筋暴跳,汗水混杂着灰尘在他脸上冲出几道泥沟。他猛地抬头,厉声喝令旁边的老仆,“去找!找硝石!越多越好!用硝石制冰!”声音因急促和高亢而带着撕裂的尾音。老仆面露难色:“公子…城中硝石…早已用尽了…前日就…”
“废物!一群废物!”红镜武的怒吼在闷热的医棚中炸开,夹杂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狂躁。他环顾四周,绝望地看着那些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躯体,看着那一个个麻木绝望的眼神。他突然弯下腰,对着地上一个仰面躺着、气息微弱的老妪,用尽全身力气扇动手掌,试图制造一丝微弱的气流,徒劳地想要给予一点点清凉。他的动作笨拙而疯狂,丝袍的袖子因剧烈动作而撕裂开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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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这火狱般的煎熬中以无比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