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汴京演武场的天空如同浸透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压在240余名看客肩头。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气温计的水银柱恰好停在二十二度。阴湿的草腥气被骤然蒸腾的汗味取代——场中铁塔般的壮汉?盾心?轰然跪倒,青铜重盾裂成蛛网。
“胜者,荧光盾!”金锣震响的刹那,欢呼声掀翻了演武场的瓦片。青衫银甲的武士摘下破损的头盔,麦色脸庞蒸腾着热气。他局促地挠了挠耳后擦伤:“承蒙诸位...”声浪却吞没了后话——葡萄氏女眷所在的东看台突然抛起漫天绢花,?寒春?执缃色团扇掩唇浅笑,妹妹?林香?的翡翠步摇在阳光下碎成无数光点。
西侧老槐树的枝叶无风自动。
“呵,这盛大的体育活动。”?演凌?的玄色劲装完美隐入树影,指尖三枚柳叶镖淬着幽蓝暗光。她的目光像毒蛇信子舔过沸腾的看台:御史中丞之女?赵柳?正揪着禁军副统领?耀华兴?的佩玉穗子争论胜负,镶金马鞭在青石地面抽打出火星;更远处飘来烤鹅焦香——?田训?油亮的双手撕开整只英州烧鹅,油脂顺着络腮胡滴落锦袍,他含糊不清地嚷道:“押荧光盾的彩头够吃三个月烧鹅啦!”
树影深处突然响起鼾声。三公子?运费业?蜷在紫檀圈椅里,半块杏仁酥沾在嘴角。这个整日贪睡的美食痴竟在鼎沸人声中沉入梦乡,连田训砸来的鹅骨砸中肩头都未醒来。
盾心拾盾离场的脚步沉重如困兽。每步踏下,观众席便涌起更高亢的欢呼。荧光盾被兴奋的人群抛向空中时,没人注意到盾心铠甲缝隙渗出的血珠在沙地上连成断线红珠。
“明日寅时三刻。”演凌的唇缝泄出冰冷笑意。袖中羊皮地图缓缓展开,朱砂标记着葡萄氏姐妹常去的胭脂铺、耀华兴巡值的鼓楼巷、田训每日采买烧鹅的英州老铺。当目光扫过运费业府邸时,她突然蹙眉——鼾声如雷的三公子怀里滑落油纸包,露出半只晶亮的琥珀核桃。
喝彩声浪里忽起清越铜音。
枯瘦的卖油翁在角落支起桐木担子,葫芦口覆着的铜钱方孔不过黍米大小。浑浊油线凌空穿入孔眼,阳光在油柱上镀出流动的金环。“老朽亦无他,惟手熟尔。”沙哑声线刺破喧嚣,陈尧咨捻弓弦的手指骤然收紧。
双生镜像?
荧光盾正俯身为童子签名,银甲折射的光斑落进陈尧咨眼底。昨日此人还因射柳输他三箭郁郁寡欢,此刻谦卑笑容却与卖油翁枯皱的脸重叠。陈尧咨箭囊里七支刻着“天下无双”的狼牙箭突然滚烫起来。
申时的骤雨冲刷着演武场血迹时,演凌已在汴河画舫摊开密件。
“子时三刻,寒春林香赴大相国寺头香。”羊皮卷烙着葡萄氏家徽,“运费业寅初必经虹桥——田训每日卯时购鹅途中...”朱砂圈住英州烧鹅铺前的窄巷。
舷窗外飘来醉汉的呓语。画舫底层雅间里,运费业抱着空酒坛嘟囔:“烧鹅...蘸梅子酱...”田训油乎乎的巴掌拍得桌面杯盏乱跳:“三公子醒醒!刚赌赢的二十两够买四十只鹅!”
演凌冷笑着合拢窗棂。雨水顺着镖刃流进青瓷碟,与胭脂汁交融成诡异的紫。
卖油翁的油葫芦突然倾覆。
陈尧咨箭步上前时,浑浊菜油已泼湿他价值千金的鹿皮靴。老人却颤巍巍举起铜钱——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油线竟穿钱孔注入葫芦,青石地上未落半滴油星!
“好!”
雷鸣喝彩中,陈尧窥见荧光盾扶着盾心离场的背影。败将染血的护腕与胜者扶持的手掌在暮色中构成惊心动魄的画面。他猛然抽出箭囊最锋利的箭,雕翎“咔嚓”折断在掌心。
亥时的更鼓荡过汴梁城。葡萄氏绣楼里,寒春正为林香簪上明日赴庙会的赤金步摇:“荧光盾大人婉拒了我们的茶帖。”铜镜映出林香咬破的朱唇。
三条街外的赌坊密室,演凌将柳叶镖按进汴京地形图。镖尖刺穿的位置赫然是:卯时三刻的烧鹅铺、辰初开市的胭脂坊、午时闭锁的鼓楼值房。田训醉醺醺的划拳声穿透板壁:“烧鹅腿归我...鹅翅给三公子...”
最黑暗的角落里,陈尧咨把断箭埋进老槐树下。卖油翁遗留的铜钱在他掌心发烫,钱孔边缘细微的磨损纹路,与他惯用箭矢的尾羽刮痕惊人相似。
(未完待续,请等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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