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自从格物院“标准制定司”挑选了两位不仅手艺精湛,更善于沟通、精通数算的年轻匠师——一位姓陆,一位姓冯,随他将作监选定的匠坊进行指导。
这家匠坊位于京郊,规模中等,专为京营制作弩箭,坊主姓胡,是个面色黝黑、手指粗糙的中年汉子,带着几个徒弟和十余名匠户劳作。
对于将作监下达的“试制新标准弩箭”的命令,胡坊主表面恭敬,眼神里却透着浓浓的不解与抵触。
“叶大人,”胡坊主拿着那份绘制精细到毫厘的标准图纸,眉头拧成了疙瘩。
“不是小人不愿做,只是这……这要求也太严苛了些。箭杆粗细误差不能超过头发丝的一半?箭簇左右刃角必须完全对称?这……这得费多少工夫啊!以往我们做的箭,只要能射出去,力道足,不就行了?”
他拿起一支他们平日制作的弩箭,又指了指图纸:“您看,我们这箭,虽说样子没那么齐整,可用的都是好木头,铁匠打的箭头也够硬,将士们用着也没出过大岔子。按这新法子做,效率起码慢三成,成本也得上去,这……何苦来哉?”
陆匠师上前一步,语气温和但坚定:“胡坊主,您看这支‘旧箭’,”他拿起胡坊主刚才展示的箭,用卡规量了量箭杆不同位置的直径。
“您看,这里粗,这里细,最细处与最粗处相差近一分。这样的箭,飞行起来能稳吗?射程和准头能保证吗?十支箭恐怕有七八支落点都不一样。”
他又拿起一个标准的角度规,卡在旧箭的箭簇上:“您再看这刃角,左右偏差明显,受力不均,不仅影响精度,更容易卷刃甚至折断。”
胡坊主张了张嘴,想反驳,却看着那精准的量具和无可辩驳的数据,一时语塞。他做了一辈子箭,凭的是经验和手感,从未如此精细地衡量过自己的作品。
叶明没有责怪胡坊主,他知道这是习惯与认知的差异。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块木料和工具,对胡坊主道:“胡坊主,我并非要否定诸位的手艺。相反,正是因为我敬重诸位的手艺,才希望将这手艺,用更精准的方式传承和提升,让我朝将士能用上最好、最可靠的兵器。”
他示意陆、冯二位匠师:“这二位,会留在这里,与诸位一同工作。他们带来的,不是束缚,而是工具和方法。我们会一起,按照这标准,从头制作一批弩箭。且看看,按这新法做出的箭,究竟如何。”
接下来的日子,叶明只要兵部事务不忙,便会抽空来到这京郊匠坊。他没有摆出上官架子,而是挽起袖子,与匠户们一同琢磨。
陆、冯二位匠师更是耐心,手把手地教匠户们如何使用标准量具,如何根据图纸调整刨刀的角度,如何控制淬火的火候以确保箭簇硬度与韧性的平衡。
起初,匠户们很是笨拙,习惯了凭感觉的他们,对着那些冰冷的尺规显得无所适从,做出的零件常常因为超差而报废,效率确实如胡坊主所言,慢了许多。胡坊主在一旁看着,时常唉声叹气。
但叶明并不催促,反而让格物院按工时足额支付工钱,打消了匠户们对收入的顾虑。
陆匠师也不气馁,反复讲解原理,冯匠师则不断优化工具的使用技巧,使其更贴合工匠的操作习惯。
渐渐地,变化开始出现。当第一批完全符合标准的箭杆被制作出来,放在特制的检验架上,肉眼几乎看不到任何弯曲时,匠户们自己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当第一批标准箭簇被打磨出来,刃口平直,寒光凛冽,角度分毫不差时,连胡坊主都忍不住拿在手里反复摩挲。
“嘿……你别说,这东西,看着是挺精神。”胡坊主嘀咕道。
数日后,第一批共计五十支完全按照新标准制作的弩箭终于完成。它们整齐地排列在木架上,长短、粗细、重量、乃至尾羽的角度都几乎一致,透着一种工业化的精密美感。
叶明当即提议,进行一场对比测试。他请来了京西大营的一位资深弩手都尉,以及几位对军械颇为挑剔的老兵。
校场上,弩手分别使用相同的制式弩,依次发射旧式弩箭和新式标准弩箭,靶设在百步之外。
结果令人震惊。使用旧式弩箭,十支箭散布颇大,最近与最远能差出十余步。而使用新式标准弩箭,十支箭几乎都密集地钉在靶心周围极小范围内,稳定性与精准度判若云泥!
那弩手都尉看着靶子,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亲自试射了几轮,结果依旧。
他激动地跑到叶明面前,抱拳道:“叶大人!这……这是什么神箭?若是营中弟兄都能用上此等箭矢,狄人的皮甲怕是如同纸糊一般!”
几位老兵也围着那新式弩箭啧啧称奇,用手掂量着,观察着,眼中满是热切。
胡坊主和匠户们站在一旁,听着将士们的赞誉,看着自己亲手做出的、如此出色的作品,原本脸上的不解和抵触早已被自豪与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