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顾谨之因失血过多而浑噩的意识。
他虚着涣散的眼瞳，强行聚焦，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木讷的，女人的脸。
他嗫嚅一下，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你是......大梦......教......的人？”
“不傻。”
醇厚男声再度平和，紧接着，语调陡然一转，变得飘忽不定，犹如梦呓。
“你知道吗？你们害得我好惨，害得我没了肉身，只能在人傀的身体里苟延残喘......”
“但......但没关系，只要......只要......只要搞清楚，镜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菩萨就会，就会重新看重我......”
他的声音倏地尖利，刻薄得像刀子刮在玻璃上。
“快！快说！镜子里发生了什么？是谁破坏了菩萨的计划！是谁！！！”
顾谨之心头一片清明，一切的困惑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样......
大梦教的寄生！
操控这具身体的，是一位大梦教的高阶强者！
怪不得，云家那位六阶高手，看向这怪人时，神情是愤怒与质问。
怪不得，这怪人能一眼“看”死六阶，且不在死者身上留下任何物理伤痕。
怪不得，他自称五阶，可发挥出来的实力，最多只有四阶的程度。
怪不得，他一直对自己施虐，却迟迟不下杀手。
因为他寄生的人，原本就是云家那位六阶的下属。
因为大梦教的高阶，最擅长的便是神魂攻击。
因为他在寄生状态下，本就无法发挥出宿主的全部实力。
因为......杀自己不是他的目的，他想知道的，是观天镜中的来龙去脉......
若是让他搞清，是“江雪”破坏了大梦菩萨的谋划，那“江雪”......
想到这里，顾谨之紧紧抿起双唇，再不肯张口说半个字。
“哦？不说？”
男声重又带起温和的笑意。
“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吞’掉你的神魂了呢。”
“虽然这样做，得到的记忆会有残缺，不够完整，但，我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如果，在你这里得不到想要的，那我再去找其他人好了......”
“比如，你老婆，她也进了观天镜，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癫狂的笑声，一股股浓郁的紫色雾气，从女人的眼、耳、口、鼻中喷涌而出，如一条条毒蛇，向着顾谨之的五官钻去！
顾谨之神色骇然，拼命挣扎。
可他实在太过虚弱，脖颈被狰狞的爪套死死攥住，每一次扭动，爪套上的倒刺都会勾下更多的血肉，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顾谨之绝望了，甚至想过自杀，以此守住秘密。
可，此时于他而言，竟连自杀都成了奢望。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绝望，涌动的紫雾表面，无数张脸孔浮现出来。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一同张开大嘴，齐声呢喃：
“挣扎吧，反抗吧，恐惧吧，绝望吧......”
层层叠叠的魔音刺破他的耳蜗，钻入脑海，疯狂撕扯着他的神魂。
就在顾谨之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一瞬间！
嗡——！
一圈璀璨的暗金色光华，自顾谨之体内轰然迸发！
刚刚涌入他身体的紫色雾气，仿佛遇到了世间最恐怖的克星，尖啸着倒卷而回！
一些退得慢的雾气，尾部甚至燃烧起来，很快便被暗金色的炽焰所吞噬，发出“滋滋”的声响。
“啊啊啊啊——！”
怪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猛地丢下顾谨之，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
丝丝缕缕的白色火苗，从他的口鼻中喷出。
他疼得在地上疯狂打滚，头发和脸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烧得开裂扭曲，散发出焦臭的气味。
转眼间，整张脸几乎成了焦炭。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怪人的挣扎才渐渐停止。
他缓缓坐起身，抬起手，在焦糊开裂的脸部缝隙上猛地一撕。
“刺啦——！”
一大块焦黑的皮肤被扯下，露出下面血红的肌肉组织。
他仿佛不觉得疼，继续撕扯。
很快，他的脑袋，便只剩下一片鲜血淋漓的肌肉和筋膜，再看不出人形。
他站起身，看向已处于弥留之际，周身却被璀璨金光包裹住的顾谨之。
那双深陷在肌肉里的、焦黑如碳球般的眼珠子，第一次动了动。
醇厚的声音在仓库中回荡，无悲无喜。
“武仙真血，也是，毕竟，他姓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