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疾……此人一心北伐,锐意恢复,于朝中党争素来疏离,且与我不算亲近,却也并无旧怨。他此刻心思全在整军备武之上,绝不会行此阴损伎俩,搬弄这等是非。”
对这位一心为国,一心将心思扑在北伐大业上的枢密使,韩侂胄有着基本的判断。
排除了所有这些,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那么,就只剩下那些阉人了。”韩侂胄的声音里透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杀机,“皇城司!那些内侍太监,仗着贴近宫闱,打探阴私,传递消息,最是便捷。”
皇城司,天子耳目,掌宫禁宿卫、刺探情报,历来由皇帝最亲信的宦官提点。
它像一只无形的大网,深入帝国的肌理,也最容易成为阴谋滋生的温床。
“近日,皇城司的人,在城中可有异常动向?”韩侂胄冷声问道。
密探似乎早有准备,立刻回答:“禀大相公,属下等已查明,近日皇城司所属探事司的逻卒,尤其是几名有内侍背景的干当官,出入大内异常频繁,且在流言初起之时,曾有多人出现在丰乐楼、三元楼等流言汇集之地,行迹诡秘,确有重大嫌疑。”
“提点皇城司公事的是谁?”
“他近来与朝中何人过往甚密?”韩侂胄追问,刀锋直指核心。
“现任提点皇城司公事乃内侍省都知王德谦。据查,近月以来,他与御史中丞李近功府上往来密切,曾数次深夜密会。”
“李近功?”韩侂胄眼中精光爆闪。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许多疑团。
御史中丞,台谏首领,风闻奏事,清流领袖之一。
李近功此人,表面清正,实则野心勃勃,向来对韩侂胄独揽大权深为不满,是朝中反对力量的重要人物。更重要的是——
韩侂胄猛地想起:“李近功的妹夫,可是现任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
虽然三衙主官是他的心腹,但副手之中,难保没有他人安插的棋子。
步军司副都指挥使,恰好掌握着京城一部分重要的卫戍兵马!皇城司的太监,勾结台谏的清流,再串联上宫廷禁军中的实力将领……
一条清晰的阴谋链条,终于在韩侂胄脑中豁然贯通。
流言起于大内,由皇城司太监散播,御史中丞李近功在朝中呼应策应,而其妹夫掌握的步军司兵马,则可能是在必要时,用以发动政变、控制局面的武力后盾!
这是要将皇后、皇子和他韩侂胄,乃至整个临安城的局势,一举掀翻!
好狠毒的计策!好周密的布局!
韩侂胄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但随即被更汹涌的怒火和杀意取代。
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动摇他的权位,颠覆他苦心经营的局面。
“立刻加派人手,”韩侂胄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十二个时辰紧盯李近功!他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甚至府上采买了什么,我都要知道!还有皇城司王德谦,以及步军司那个副都指挥使,一并给我严密监视!但有异动,即刻来报!”
“是!”密探领命,悄然退入阴影之中。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噼啪的微响。
韩侂胄独自站在窗前,推开一丝窗缝。窗外,不知何时已是狂风大作,乌云压城,浓重的湿气扑面而来。
一场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猛烈敲击着屋檐瓦当,发出密集而震耳的轰鸣,瞬间将整个临安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与喧嚣之中。
雨水冲刷着御街的石板,冲刷着酒楼的幌子,试图洗去白日的尘埃与污浊,却仿佛更添了几分肃杀与阴冷。
韩侂胄凝视着这片被暴雨笼罩的帝都,目光深沉。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是否能洗清这弥漫全城的流言蜚语?
还是预示着,一场更加猛烈、足以吞噬无数人的政治风暴,才刚刚开始?
雨幕深处,临安城灯火阑珊,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暗夜与暴雨中,屏息等待着接下来的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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