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离京前,贾母曾叮嘱他,要将林黛玉带回荣国府。
如今贾琏却是不便带回林黛玉了,因林如海非但病症好转,且即将调入京中,听候简任,林黛玉自然会随着林如海进京了。
大运河码头上,贾琏催着仆从搬运箱笼:“快些!”
雨梅戴着面纱跟在贾琏身后。
一行人登舟解缆。
船队荡开波浪,朝着神京方向去了。
……
……
已是三月二十四日。
姜念已被关押整整十日光景。
太上皇景宁帝本就年迈多病,自袁历遇刺身亡后,对他打击甚大,又添了几分病症与憔悴。随行太医轮番诊治,却如杯水车薪,无甚大效。
幸而三日前,苏州神医苏天士奉旨赶至扬州,为景宁帝调治,景宁帝的龙体方才渐有起色。
这日春光明媚,天宁禅寺西园行宫内莺啼燕语,花香袭人。
景宁帝寝殿的茜纱窗半掩着,一束金灿灿的日光斜斜透入,正映在为景宁帝施针的苏天士身上。
苏天士身着素白直裰,腰间悬着个青布药囊,虽已年近花甲,一双手却还显得有几分白皙修长,指节分明。
此刻苏天士正拈着三寸银针,气定神闲,每下一针必先闭目凝神,方徐徐捻入穴道。
景宁帝仰卧在榻上,面色较前几日红润了不少。
苏天士正于百会穴施针,忽听景宁帝开口道:“你真不愧是当世神医。说来,朕与你结缘,还是姜念的功劳。”
苏天士手中银针微微一滞,忙稳住心神,躬身道:“太上皇谬赞了。老朽不过略通岐黄之术,谨守‘望闻问切’四字真言罢了。”
其实他心中有意趁机为姜念求情,求景宁帝释放姜念,只是自知身份卑微,不过一介布衣郎中,偶然为太上皇诊治,岂敢妄议朝政?
只得将话头咽下,专心侍弄银针。
景宁帝忽又开口:“往日那些太医与朕施针,总觉酸麻胀痛。偏生你每回下针,都似清风拂面,浑然不觉。”
“回太上皇。”苏天士手腕轻悬,“针法要诀,不过‘轻、慢、匀’三字。譬如春雨入夜,润物无声。”
话音未落,银针已悄然刺入合谷穴。
这时,侍立的戴权捧着缠枝莲纹茶盏近前伺候,景宁帝却抬手止住,目光幽幽凝视着苏天士:“这身子的病尚可医治,只不知心疾当如何医治?你……可有良方?”
苏天士手中的针尖蓦地悬停半空。抬眼望去,见景宁帝唇角虽噙着笑,那双浑浊的眼却似枯井般死寂。
静默半晌,苏天士方缓声道:“《黄帝内经》有云:‘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老朽以为,治心之道,首在顺其自然。譬如春草经霜,待得东风一来,自会萌蘖。”
景宁帝若有所思,不再言语。
施针完毕,苏天士嘱咐服药之法:“此药需以无根水熬煮,服后须静卧一个时辰。”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若夜间再遇梦魇,可焚安息香镇之。”
……
……
苏天士退下后,景宁帝顿觉神思清明,胸中块垒似被银针化去几分,当即传召傅齐、雷孝臣二位大臣问话。
傅齐、雷孝臣二人入得殿来,见景宁帝斜倚黄杨木榻,身后垫着杏黄蟒纹引枕,虽面容犹带病色,一双眸子却如寒星般炯炯生光。
鎏金狻猊炉内沉水香氤氲缭绕,随着阳光的照耀,殿内映得恍若太虚幻境。
“十日了,可查出幕后主使了?”
景宁帝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不容敷衍的威严。
傅齐与雷孝臣相视一眼,齐齐跪伏于地。
傅齐银须微颤:“老臣无能,至今……尚未查明。”
“尚未查明?”景宁帝冷哼一声,指节在榻沿叩出闷响,“纵使揪不出主谋,难道连通风报信的内应都查不出来?那些死士莫非是诸葛转世,能掐会算历儿的行踪?”
雷孝臣额头紧贴青砖:“臣等已将四皇子近侍之人尽数查问,仍无线索。”
景宁帝目光如刀,不经意掠过侍立一旁的戴权。
戴权这老太监低眉顺目,手中拂尘稳如磐石,唯有麈尾细丝微微颤动,像是蛛网沾了露。
殊不知,这戴权正是内应!
戴权又是通过袁历跟前伺候的太监张虔,掌握了袁历去沈宅的行踪。
而张虔已在当日被死士杀死,就连戴权近日赏给张虔的金锭,都被戴权悄悄取走了。
此刻真相明明近在咫尺,却似隔着一层怎么也捅不破的窗纸。
“唉!”景宁帝忽地长叹一声,“接着查罢!”
傅齐、雷孝臣如蒙大赦,正欲躬身退下,却听景宁帝又道:“且住。”
二人忙回身肃立。
景宁帝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