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望着他们攥紧兵器的手,有的指节变形,有的布满老茧,却都牢牢握着同一个信念。
“好!”
李承乾捡起地上的“定业”剑,剑尖直指西方,
“三日后,朱雀门誓师!
朕与诸位老将军,共饮吐蕃赞普的血!”
三日后的朱雀门,比当年李世民受降时还热闹。
李承乾望着城楼下黑压压的人头,突然勒住马。
程咬金催道
“陛下,该出发了!”
“等等。”
李承乾翻身下马,走到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面前。
正是西州那个给孩子取名“唐生”的妇人,她竟带着孩子辗转回到长安,此刻正举着一块绣着“凯旋”的帕子。
“这孩子,”
李承乾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颊,
“以后是个好苗子。”
妇人泪如雨下,连连点头。
大军出发时,长安城的钟声敲了一百零八下。
老将们骑着老马,跟在龙旗后面。
李绩回头望了眼太极殿的金顶,突然对程咬金笑道
“当年太宗皇帝说,咱们这些人,是大唐的骨头。”
程咬金咧嘴笑,铁拐杖在地上敲出节奏
“那今日,就让吐蕃人尝尝,这骨头有多硬!”
龙旗向西,直指吐蕃的方向。
队伍最尾,王二狗的孙子举着木剑,踩着老兵们的脚印,一步一步跟着走,嘴里喊着刚学会的话
“大唐万岁”
大军行至武功县时,天降暴雨。
泥泞的官道上,老兵们的战马陷在泥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程咬金的铁拐杖插进泥里,拔出来时带起一串浑浊的水花,他咳着喘着,却不肯上后面的马车。
那是李承乾特意为老臣们准备的,可从长安出发至今,没有一个人肯上去。
“老程,歇会儿吧。”
李绩裹紧湿透的战袍,咳得更厉害了。
程咬金往嘴里塞了块麦饼,饼子吸饱了雨水,嚼起来像啃泥块。
“歇?”
他往西边啐了口唾沫,
“吐蕃人在泾阳杀咱们的百姓时,歇过吗?”
他突然扯开嗓子唱起来,是当年秦叔宝教的军歌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歌声嘶哑,却穿透雨幕,惊得前头的龙旗都晃了晃。
李承乾勒住马,回头看见老将军们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甲胄上的水顺着皱纹往下淌。
“陛下,前面有座山神庙,可暂避雨。”
亲卫这时来报。
庙门早已朽坏,推开时吱呀作响。
李承乾刚要让老兵们进去,却见程咬金往神龛前一站,铁拐杖一顿
“这庙太小,给伤兵住。
咱们这些老东西,淋点雨算什么?”
李绩跟着点头,指挥士兵在廊下生火。
老兵们纷纷解下铠甲,露出一身伤疤。
有的像蜈蚣,有的像月牙,都是当年打天下时留下的印记。
一个瞎了眼的老将军摸索着将烤热的石头塞进怀里,笑道
“当年在辽东,咱们就是这么取暖的。”
篝火噼啪作响,映得庙墙忽明忽暗。
墙上竟还留着贞观年间的字迹,是士兵们刻的“不破突厥不还家”。
李承乾摸着那些模糊的刻痕,突然想起父亲曾说,昭陵的石人石马,都是按当年的将士模样雕的。
“陛下,”
程咬金递来块烤热的麦饼,
“老臣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太宗皇帝了。”
他往火里添了根柴,
“他说,昭陵的松柏长得太高,该让咱们这些老东西去修剪修剪了。”
李绩跟着笑,笑声里带着咳
“太宗还说,要是吐蕃人敢过河西,他就从昭陵里爬出来,再带咱们打一次阴山。”
老兵们都笑起来,笑声在雨夜里荡开。
李承乾望着他们被火光照亮的脸,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些老臣宁愿拖着残躯也要出征。
他们不是为了他这个皇帝,是为了李世民那句“大唐的将士,死也要死在疆场上”,是为了昭陵里那些还没走远的英魂。
雨停时,天边泛出鱼肚白。
李承乾走出庙门,看见李绩正对着西方叩拜。
他身边摆着三碗酒,一碗敬天,一碗敬地,最后一碗缓缓洒在地上。
“这是给秦二哥的。”
李绩喃喃道,
“当年他在这武功县救过太宗,今日咱们从这儿出兵,得让他知道。”
队伍继续西行,越靠近泾阳,路边的尸骨越多。
有的是唐军士兵,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