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沈念的怀里,还有一份整顿京营之策,只要张居正令小万历妥协,沈念便能拿出此策,让满朝君臣各自妥协一步,接受此策。
而张居正若同意筹建内操军,沈念的计策再高明,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暂时妥协。
踏!踏!踏!
张居正走到正前方,就在官员们都以为他要开口时,张居正突然跪在了地上。
小万历与群臣皆大惊。
当下,常朝发言,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是免跪的。
张居正地位更高,在文华殿召对几乎都是坐着说话的。
沈念眉头微皱,他等着张居正抨击小万历呢,要是张居正直接请辞,那此事就难以收拾了。
张居正跪在地上后,郑重拱手。
“陛下微服巡衙,考察吏治,数日来,发现诸多问题,亲拟良策交于内阁,臣甚感动,陛下此番举动,实有明君之相也。”
……
“之后,陛下巡察五城兵马司与五军都督府,发现兵卒怠惰,训练废弛,员额虚冒、指挥混乱,京营之兵已不足以守卫禁中,臣甚感惭愧,此乃臣辅政有失也。”
“今日常朝,陛下拿出《禁掖内操军筹备策》,欲筹建内操军,亲训扈卫,此番志气,臣甚是感动,陛下有心,实乃天下万民有福矣。”
“五军都督府诸勋贵主官,皆赞同陛下之策,臣本不应有异议,但事关朝廷军政,臣不敢不谨慎,臣有三个问题想问询陛下,不知陛下能否先为臣答疑?”
此话一出,令小万历手臂上的汗毛竖起,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这就像平常日讲课后,张居正出题考验他是否学有所得一般。
这类提问,他十有八九都答不上来。
小万历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道:“元辅请讲!”
张居正拱手道:“臣之问一:陛下欲亲训扈卫,革京营弛废之弊,臣想问陛下,可懂练兵?可知每日练兵要消耗几时?可知如何检验未经实战之兵的战斗力?”
小万历顿时有些语塞,缓了缓,从《禁掖内操军筹备策》摘了数句话,回答道:“朕只需依《禁掖内操军筹备策》,辰时演阵,午时习火器,申时练擒捕,并配备大宛马三千匹,手铳火器三千杆,日日操练,必有所成。”
张居正微微摇头。
“陛下,您将战事想得太简单了,臣建议日后陛下的日讲课上应再配备一位武讲官!”
增设三千骑兵,非常耗钱,相当于养近三万名步兵。
此话,让小万历无言以对。
他对军政的了解完全是皮毛,怎能回答得令张居正这个军户出身的首辅满意!
张居正继续道:“臣之问二,陛下巡视各衙后,对内阁都有指示交待,唯独巡视五城兵马司与五军都督府,告知了户部沈侍郎,甚至告知了英国公,却没有告知内阁,陛下是否觉得内阁臣权过重,是否不相信内阁能解决此事?臣作为辅臣,是不是当下已没有能力辅助陛下?”
张居正此问,甚是尖锐。
小万历令户部沈念拟此策,令英国公提前知晓此策,却不告诉辅政的内阁,此举,确实不妥,确实令内阁凉心。
这就是对内阁的不信任。
接下来,三大阁臣若呈递致仕文书,都在情理之中,小万历必须要给出一个说法。
“元辅,朕……朕……绝对没有认为内阁臣权过重的想法,朕……朕……”小万历顿时有些急了,他只是想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
张居正并没有继续逼问小万历,而是提出了第三个疑问。
“陛下,臣之问三,臣以为筹建内操军,并非是解决京营兵卒能力衰退的根本之法。陛下此举,是不是因为臣等对陛下压制过大,陛下欲亲自练兵,是否只是想满足自己的兴趣与权欲?”
张居正的第三个问题更加锋利。
小万历若点头,那就相当于承认他是在胡闹,是在满足自己的私欲。
“咳咳……”
站在一旁的冯保连忙咳嗽起来,希望小万历能立即宣布停朝,离开皇极门。
然殷正茂大步走出,高声道:“陛下,臣建议,今日朝会必须解决此事,不然此事被官员们广泛议论,易造成君臣隔阂,影响朝政!”
张居正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小万历。
这次,他没有因顾全大局而妥协,没有照顾小万历的脸面。
他提出的三个问题,其实就是指责小万历,没有练兵之能,对内阁不信任,外加欲在禁中练兵满足个人私欲。
句句如巴掌,打在小万历的脸上。
这一刻,小万历眼眶泛红。
他没想到自己都已十七岁,都学会了用计策为自己争取权益,张居正仍将其当做孩子,一丝面子都不给,直接揭露出了他的真实目的。
此刻,小万历感觉自己若妥协,接下来还会成为满朝群臣的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