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高拱在他心中的印象是:专权擅政,甚是霸道,且总有人称其欲废小万历而迎立河南周王。
那句“十岁太子如何治天下”能让小万历恨他一辈子。
高拱最大的过错是:目中无君。
他即使没有错,小万历也绝对会强行让他致仕。
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
张居正是小万历的老师,是小万历的自己人,其能巩固皇权,能稳定主幼国危的局面。
当下大明愈加隆盛,更是证明张居正任首辅是正确的决策。
小万历不可能因这份《病榻遗言》而伤害张居正,伤害冯保。
他的祖父嘉靖皇帝曾告诉他:对错皆在君王之口,国之利益远重于对错。
“大伴,起来吧!朕对当年之事印象深刻,先帝之诏,朕亲自看过,母后亦看过,除非朕与母后一同帮着造假,才有可能矫诏,至于王大臣闯宫案,三法司已定案,仅凭这几页来历不明的文字,怎能掀翻三法司的定案!”
冯保顿时长呼一口气。
他眼珠一转,说道:“陛下,当下高拱的《病榻遗言》已在京师疯狂传播,是不是应令锦衣卫立即封禁,禁止任何人传播,然后由厂卫接管此事,将幕后造谣者挖出来?”
小万历就在准备点头之时,忽然想起沈念对他的告诫。
“堵民之口,昏君所为也,堵不如疏,疏不如告知真相于天下!”
小万历知晓,一旦此事交给冯保,那京师诏狱恐怕要人满为患,但这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朕再想一想该如何解决此事!”小万历看向一旁的小宦官,道:“唤沈卿!”
朝堂姓沈的官员许多,但小万历口中的“沈卿”,专指沈念。
当即,冯保便拱手退下了。
他准备将此事迅速汇禀给李太后,让他在小万历耳朵旁吹吹风。
当年,驱逐高拱若无李太后点头,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李太后定然也会站在冯保这边。
冯保之所以如此谨慎,因为当时令高拱离朝的首要执行者便是他,而在辅政时得到空前权力的也是他。
张居正地位牢固,而他的位置却不牢固。
他心中清楚,此事若只能在张居正与他之间保一人,毫无疑问是张居正。
……
两刻钟后,沈念快步来到文华殿。
“沈卿,高拱的《病榻遗言》可曾看过?你是如何想的?”
沈念拱手回答道:“此遗言尚未辨认真伪,即使为真,也是一家之言,无凭无据,不可信矣。”
小万历认可地点了点头。
“此遗言如此诋毁元辅与大伴,朕决定将其禁之,并令百姓禁议此事,你以为如何?”
沈念思索了一下,道:“陛下,如此做,已无用矣。”
“此书册乃雕版印刷,即使最快,从刻版到成书也至少要半个月,且其印制数额应该在六千册以上,当下恐怕民间街头已然传开,禁而无用,只能疏导。”
“如何疏导?”小万历问道。
“明早,朝廷出具一则布告,称此书册来历不明,涉及诋毁内阁阁臣,然却无实证,朝廷已在调查中,望天下人莫以讹传讹。”
小万历又问道:“那又该如何查呢?”
沈念想了想,道:“此书册印制精良,突然出现在京师,显然是有人密谋为之,当下是先找到传播的源头,然后谁是主谋,谁来举证,不然就是构陷!”
“好,朕明白了!”小万历长呼一口气。
……
入夜,冬风凛冽。
正如沈念所言,这份《病榻遗言》就如同昨夜漫天纷飞的雪花一样,迅速传遍了京师的街头巷尾。
人人都在议论此事。
即使锦衣卫将诏狱、刑部大牢、顺天府大牢都关满,也难以堵得住百姓的悠悠之口。
更何况,京师的文人士子们是出了名的大嘴巴。
他们别的本领不突出,但总结文书的能力却是一流。
很快,便有文人总结出了高拱控诉张居正的罪名。
其一,矫诏,即与冯保矫诏抢夺辅臣之权。
其二,纳贿,主要行贿人是前内阁首辅徐阶和当下的蓟州总兵戚继光。
其三,利用王大臣闯宫案陷害忠良,忠良即高拱本人。
其四,专权霸道,任人唯亲,欺君年幼,以新政之名行专权之实。
这四条,每一条都能使得张居正身败名裂,晚节不保。
俗话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很多人都认为高拱所言乃是实话。
在他们眼里,朝堂争夺就是这么血腥,张居正柄国专权之名早就传遍了民间,外加他丁忧十个月提前回朝,其名声非常不好,得罪的人又多。
故而抨击他者甚多,很多人都觉得他即将倒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