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这样一问,张居正三人都沉默了。
如沈念所言,若淮河下游没有明祖陵,他们大概率会同意。
毕竟,治河已经砸出去了几十万两,且当下的治河之策被所有人都认为是最正确的。
为治河,可以迁泗州之民。
但涉及明祖陵,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张居正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子珩,还是不行,如此犯忌讳,遭天谴的事情不能做!”
“阁老,若祖陵一直安然无恙,我们迁之有罪,易触怒天意,但当下的祖陵是有沉在水中成为洪泽湖一部分的风险,我们不得不迁!”
沈念站起身,突然一脸认真地朝着四人拱手。
“四位,我向来不信天命,只信人定胜天,自古以来,很多人讲天人感应,大多都是托词,但凡传出者,几乎都是为了利己,此事,只要我们愿意做,就能成,无非是找一个神圣的天意作为托辞罢了!”
沈念差点儿就说出自己不相信“君权神授”了。
此话若在常朝讲出来,小万历对沈念再偏心,也至少要让他官降三级。
若吕调阳与马自强还在这里,沈念也不敢说,但面对如今这三位阁老,沈念却敢言。
曾经,张居正也曾拿日食、旱灾等天谴劝诫小万历,并拿着祖宗旧制压制小万历。
对帝王而言,君权神授只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统地位;对臣子而言,君权神授也是约束君权的一种方式。
虚实真假,全靠怎么用。
听到此话的申时行,不由得不可思议地看向沈念,道:“子珩,慎言,莫学王安石那套三不畏之法!”
王安石的三不畏,即祖宗不足法,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畏。
这类主张放到现在,也是不被士大夫官员们所能容忍接受的。
沈念接着道:“迁祖陵、迁泗州之民,一劳永逸,日后再无此类忧患;若不迁,治河阻碍仍在,泗州可能年年水灾。我一直相信人定胜天,我们若是为天下百姓,为黄河安澜做此事,老天怎会降下天谴,新政,不就是做往昔而不能为的事情吗?我觉得我们应该大胆一些!”
这时。
殷正茂突然开口道:“我觉得子珩所言,甚是正确,水患为实,忌讳为虚,将祖陵迁至一方更好的吉壤,一定会保佑大明更加兴盛!”
张居正犹豫了片刻,看向沈念:“具体要如何做,我想听一听。”
沈念能如此说,自然已经想好了如何操作执行。
“接下来,张阁老与我说服陛下,殷阁老、吕阁老与李部堂去寻钦天监监正杨宏亮,让他准备迁陵的说辞,然后为陛下先祖再寻吉壤,只要我们说服了陛下,陛下就能说服两宫太后。陛下同意,两宫太后同意,钦天监又建议迁陵,谁还敢反对?”沈念一脸自信地说道。
“当然,此事的关键,还在于钦天监能否制造一个不可辩驳的天意。”沈念补充道。
申时行微微撇嘴。
“子珩,当下这个钦天监监正杨宏亮水平不行,上次预测日食,偏差竟然差了半日之久(多于一刻便是失误),实为庸才,然此类官职又是世袭,别人干不来,我们不能将关键之事放在他身上啊!”
殷正茂咧嘴一笑。
“汝默,你糊涂啊!子珩让我们寻他,不是听他判断能不能迁陵,而是让他必须找到迁陵而又不影响皇家龙气的说辞,他若实在找不出来,我们来编!”
“啊?这样也行?”申时行一脸惊诧,一旁的李幼孜也没想到能够这样做。
而张居正则是轻捋胡须,微微一笑。
这样的事情,内阁不是第一次干了,正如沈念所言,有些天意其实是人言,有些上天的警告,全是人编撰出来的。
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许多看似真实的事情其实全是假事。
……
半个时辰后。
五人兵分两路,分别前往了文华殿与钦天监。
张居正与沈念向小万历汇禀,自然不会有一句虚言。
小万历不喜欢被骗,喜欢群臣都将他当做自己人的感觉。
不多时。
张居正与沈念便在小万历、冯保面前,将今日下午商讨的所有情况汇禀给了小万历。
二人建议小万历先派遣钦天监查看祖陵,然后依据地情天象汇禀要不要移明祖陵,待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再寻迁陵之处。
小万历听完后,面露难色,上颌的牙齿咬着小嘴唇。
他思索片刻后,道:“移祖陵,朕从未想过,能不能只移泗州之民而不移祖陵?”
小万历说完后,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若移走了泗州之民而未曾移祖陵,一旦大水淹了祖陵,那就显得小万历更加不孝了,知道救百姓却让自家祖宗在水里泡着。
沈念见小万历犹豫不决,道:“陛下,此事若成,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