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隔门泣道:“我原不在意这些虚礼,只是这分明是娘娘的意思。宝玉与宝钗的婚事,怕是已成定局了。”
宝玉急得跺脚:“这定是母亲在宫中撺掇娘娘!姐姐久居深宫,哪里知道这些世俗之事?”
宝玉猜对了一半。这确实是王夫人通过宫内眼线给元春出的主意,但元春自己也觉得薛宝钗端庄大方,比黛玉更适合做贾府媳妇。她哪会想到,这份礼单伤透了黛玉的心,也在宝玉心中种下了叛逆的种子。
更令人费解的是,不久后元春又下旨命宝玉和众姐妹搬入大观园居住。
那时宝玉已年近十四,在那个年代已不算孩童。贾政本不同意,认为男女有别,同居一园不成体统。但王夫人竭力赞成:“娘娘懿旨,岂可违背?再说园中各有院落,有婆子丫头们看着,能出什么乱子?”
就这样,宝玉和众姐妹搬进了大观园。起初确是诗酒唱和,其乐融融。但日久天长,宝玉在园中越发无所约束。与丫鬟一同沐浴,调戏金钏,逼龄官唱曲...种种行为,渐渐传为笑谈。
这些风声最终也传到了元春耳中。她这才惊觉自己的决定或许不妥,但为时已晚。更让她忧心的是,皇上近来对她日渐冷淡,反而新宠一位姓夏的太监介绍来的周贵人。
元春不知道的是,那夏太监早已被王夫人买通,常在元春面前说薛宝钗的好话,诋毁黛玉小性难相处。元春久居深宫,对外界信息全凭这些太监宫女传递,不知不觉中就偏信了片面之词。
她在宫中的处境也日益艰难。那周贵人不仅年轻美貌,更擅长笼络人心,上下打点得妥妥帖帖。反观元春,因自持身份,不屑与宫人厮混,被人在背后称为“冷面妃子”。
就连宫中的赵姨娘亲戚——一位低等嫔妃,元春也因想起家中赵姨娘的所作所为,而对其冷眼相待。那嫔妃怀恨在心,竟投靠了周贵人,时常在皇上面前进谗言。
元春不知,大祸正在悄悄临近。
那年秋天,边关告急。忠顺亲王领兵出征,却吃了败仗。朝中有人密奏,说是军饷不足所致。皇上震怒,下令彻查国库收支。
这一查,就查出了大问题。多年来,户部银库亏空高达数百万两。进一步追查发现,许多皇亲国戚都曾通过各种名目向国库借款,其中贾府欠款尤为巨大。
更糟糕的是,审计账目时发现了林如海遗产的去向。原本应该充公的巨额财产,竟被贾府挪用大半,其中修建大观园就耗费了数十万两。
皇上勃然大怒。林如海是他最信任的臣子之一,其遗产竟被如此侵吞!加之近来不断有人密报贾府种种不法行为:包揽讼事、高利盘剥、甚至交通外官...
一夜之间,圣眷不再。元春在宫中尚不知情,直到那日清晨,大批锦衣卫突然包围凤藻宫。
“奉旨查抄凤藻宫,请娘娘配合。”带队统领冷面无情。
元春愕然:“这是为何?本宫所犯何罪?”
“娘娘不久便知。”统领一挥手,锦衣卫便开始翻箱倒柜。
最终,他们在元春的妆匣暗格中找到了几封家书。那是王夫人通过太监悄悄送来的,其中不乏对朝政的议论和对其他妃嫔的诋毁之词。元春本应及时销毁,却因思亲情切,私藏了下来。
这些信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上震怒之下,下旨将元春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贾府也被查抄,贾政、贾赦等获罪下狱。
直到被押往冷宫的那天,元春才从一个小太监口中得知真相:“娘娘恕罪,奴才多嘴说一句:您可知皇上为何如此动怒?那林如海大人是皇上最器重的臣子,他的遗产本该充入国库,却被贾府挪用。皇上原本看在林大人的份上对贾府多有眷顾,谁知...”
元春如遭雷击,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她所以为的荣宠,不过是皇上对林如海的追思;她所以为的贤德,在皇上眼中不过是虚伪做作。
冷宫岁月漫长而煎熬。元春每日对着四壁空墙,回想自己的一生。她想起省亲那日自己的失言,想起那份伤人的节礼清单,想起让宝玉搬进大观园的荒唐决定...每一步都是错,一步步将家族推向深渊。
最让她悔恨的是对黛玉的薄待。那女孩无父无母,寄人篱下,本该得到更多关爱,却因自己的偏颇,在贾府受尽委屈。
“我真是...蠢死的。”元春在冷宫中喃喃自语,泪水早已流干。
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当年那个元月初一出生、被寄予厚望的贾府大小姐,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冷宫之中。至死,她都不明白,自己一生的命运早已被政治算计所注定,而她每一步的“愚蠢”,不过是深宫女子无奈的选择。
宫外,林黛玉得知贾府巨变和元春死讯后,独自在潇湘馆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她便病倒了,从此一病不起。
而皇宫深处,皇上看着案前奏报元春死讯的折子,沉默良久。最后,他朱笔一挥,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