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出金锁,在手中细细摩挲。这金锁困住的,何止是她的命运?
几日后,薛姨妈带来消息:宝玉得知要娶宝钗,大闹了一场,甚至说要出家当和尚。王夫人无法,只得与薛姨妈商议出一条“掉包计”——对外宣称宝玉要娶的是黛玉,待拜堂时再换新人。
“这...恐怕不妥。”宝钗第一次明确表示反对,“如此一来,岂不是欺瞒了宝玉,也辜负了林妹妹?”
薛姨妈叹道:“我的儿,难道你愿意看这桩姻缘就此作罢?你哥哥前日又惹了祸事,若非你姨父在朝中周旋,只怕又要吃官司。咱们薛家,如今全指望你了。”
宝钗默然。她想起那不成器的哥哥,想起日渐衰落的家业,想起母亲日渐斑白的鬓发。她自幼被教导要以家族为重,如今正是她承担责任的时候。
“况且,”薛姨妈又道,“那林姑娘的病已是油尽灯枯,就算没有这桩婚事,也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你嫁过去,好生照料宝玉,相夫教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宝钗终是点了点头。
婚期定下后,宝钗开始准备嫁衣。她亲自挑选料子,设计花样,一针一线皆出自她手。莺儿见她日夜赶工,不禁劝道:“姑娘何必亲自动手?这些活儿交给绣娘便是。”
宝钗摇头:“婚姻大事,岂可假手他人?”
她绣的是一对鸳鸯戏水,针脚细密,栩栩如生。只有她自己知道,每绣一针,她心中的忐忑便多一分。她不时听说宝玉为这婚事闹得厉害,甚至病了一场;又听说黛玉病重不起,医药罔效。
大婚前三日,宝钗去探望黛玉。潇湘馆中药气弥漫,黛玉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见宝钗来,强撑着要起身。
宝钗忙按住她:“妹妹快别起来,好生躺着。”
黛玉咳嗽一阵,苦笑道:“宝姐姐大喜了。”
宝钗心中一刺,面上却温婉如常:“妹妹说哪里话。你好好养病,等身子好了,咱们还在一处作诗论画。”
黛玉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宝姐姐,你我都明白,不必说这些场面话。我只问你一句:你可知道宝玉的心意?”
宝钗垂眸:“宝玉的心意,我如何不知?只是世事难两全,有些缘分,强求不得。”
黛玉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宝钗起身告辞时,黛玉忽然道:“那金锁,终究是锁住了你。”
宝钗怔在原地,回头见黛玉已闭目不语,只得默默退出。
大婚当日,荣国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宝钗凤冠霞帔,端坐镜前由人梳妆。薛姨妈亲自为她戴上那枚金锁,泣道:“我的儿,今日出嫁,便是贾家的人了。往后相夫教子,光耀门楣,全看你的了。”
宝钗看着镜中的自己,面如桃花,眸若秋水,却莫名觉得陌生。
吉时已到,喜乐喧天。宝钗蒙着红盖头,由人搀扶着走向礼堂。她知礼堂那端的新郎以为迎娶的是黛玉,心中不禁一阵抽痛。
拜堂时,宝玉的手冰凉,动作僵硬。宝钗心中五味杂陈,却仍稳稳地行完大礼。礼成那刻,她听见远处隐约传来哭声,心中猛地一沉。
新房中,宝玉颤抖着手掀开盖头,见到宝钗的瞬间,面色骤变:“怎么是你?林妹妹呢?”
宝钗平静地看着他:“二爷莫惊,此事容后细说。”
宝玉踉跄后退,忽地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是夜,荣国府乱作一团。宝玉昏迷不醒,贾母气得病倒,而更坏的消息传来:黛玉在宝玉拜堂时呕血而亡,香消玉殒。
宝钗独坐新房,望着红烛垂泪。莺儿匆匆进来,低声道:“姑娘,林姑娘没了。”
宝钗手中金锁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终是得到了这桩姻缘,却也永远地失去了什么。
三个月后,宝玉苏醒过来,却似变了个人。他不再谈诗论画,也不与人说笑,终日对着窗外发呆。
宝钗悉心照料,无微不至。她试图与宝玉谈论诗词,宝玉却总是不应;她亲手熬制参汤,宝玉往往原封不动。
一日,宝玉忽然道:“你那金锁呢?”
宝钗忙取出金锁递给他。宝玉摩挲着上面的字迹,喃喃道:“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可是宝姐姐,我的心已经随林妹妹去了,再也要不回来了。”
宝钗泪如雨下:“我知道。我不求你的心,只求能陪伴你左右。”
宝玉长叹一声,将金锁还给她:“这金锁锁住的,何止你一人?”
翌年春天,宝玉留下一纸书信,出家为僧。信中只写着一句话:“尘缘已尽,各奔前程。”
宝钗握着那纸书信,在窗前坐了一夜。清晨时分,她取出金锁,想要扔掉,终是不舍。
多年后,荣国府败落,众人离散。宝钗独守空房,抚养宝玉留下的遗腹子。每当夜深人静,她便会取出那枚金锁,摩挲着上面的字迹。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她轻声念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