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如蒙大赦,连忙磕了个头,声音带着感激:“谢皇兄。”他缓缓起身,双腿因长时间紧绷和跪地而有些发麻,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一旁的象牙箸,却迟迟不敢落下,筷子悬在各色菜肴上方许久,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水晶脍。那水晶脍晶莹剔透,颤巍巍的,如同凝结的冰块,映出他此刻泛白的唇色,也映出他眼底深处的慌乱与不安。
他小口地嚼着水晶脍,冰凉的触感在舌尖化开,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心头的燥热与紧张。暖阁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两人细微的咀嚼声和烛火燃烧的声响。就在豫王以为这场对话就此结束时,宋远突然放下了手中的银箸,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靳开那条老狗,该换了。”
豫王心头猛地一跳,手中的象牙箸险些再次掉落。靳开,现任皇城司总指挥使,那可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臣子之一,跟着宋远二十余年,从潜龙时期就一直忠心耿耿地追随左右。前些年淮王府谋逆,正是靳开亲手带领皇城司的人端了淮王府的窝点,立下了赫赫战功,深得宋远的信任。这样一位重臣,怎么突然就要被换掉了?
他强压下心头的疑惑,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宋远,却见皇帝面色平静,眼神中带着一丝冷意。不等他开口询问,宋远便继续说道:“当年他能替我钳制满堂文武,帮我稳固局势,如今倒学会阳奉阴违,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豫王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知道皇城司总指挥使这个位置的重要性。皇城司直接对皇帝负责,掌管着京城的防务、密探以及刑狱之事,权力极大,几乎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靳开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根基深厚,若真要换掉他,必然会引起朝堂的动荡。可他不敢多问,只能静静地听着,等待着皇帝的下文。
“上月有人往北边送密信,落款是靳府的管家。”宋远说着,从宽大的龙袍袖子中抽出一卷明黄色的折子,那折子边缘绣着金线,一看便知是只有皇帝才能查阅的密报。他将折子放在桌案上,轻轻推了推,“你看看。”
豫王迟疑着伸出手,指尖刚碰到那明黄色的纸边,便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来。他知道,这种级别的密报,不是他能随意查看的。宋远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直接拿起折子,朝着他的方向甩了过去。折子“啪”地一声落在他面前的桌案上,顺势展开,露出上面几行鲜红的朱批密报。
豫王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缓缓低下头,仔细查看那密报上的内容。越看,他的脸色就越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桌案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密报上写得清清楚楚:靳府暗中与北戎勾结,以边境军队换防图换取北戎黄金万两;靳开的独子去年已在漠南秘密置办了大片庄田,规模宏大,显然不是用他的俸禄所能支撑的;更甚者,皇城司最近三个月的密探名录,竟被人抄录了一份,偷偷送进了北戎使馆。
这些信息每一条都足以让靳开满门抄斩,甚至株连九族。豫王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抬起头,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这……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构陷靳指挥使?毕竟他跟随皇兄多年,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种通敌叛国之事?”
“构陷?”宋远抓起案头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滑下,却丝毫无法压下他心头的怒火。他将酒盏重重地放在桌案上,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我养了他三十年,从他还是个小小的吏员时就提拔他,一步步将他送上皇城司总指挥使的位置。他儿子成亲时,我还亲自赐了二十抬妆奁,给足了他面子。之前他私下与老三勾结,我念在他多年的情分上,只是敲打了他一番,没有深究。可他倒好,不仅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真是老狗护食,见我最近咳了几声,就以为我身体不行了,急着给自己找退路了!”
他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愤怒,震得殿内的烛火剧烈摇晃,光影交错,映得他脸上的神色愈发复杂。“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啊……”他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他身为皇帝,坐拥万里江山,可身边却连一个真正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那些看似忠心耿耿的臣子,背地里却都在为自己谋划,一旦他稍有不慎,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
豫王跪在地上,身体绷得笔直,他知道此刻皇帝正在气头上,任何辩解都可能适得其反。他沉吟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说道:“皇兄明鉴,靳指挥使虽有过错,甚至可能犯下大错,但他毕竟是跟随皇兄多年的老将,熟悉皇城司的运作,也算是可用之才。不如先削去他的部分权柄,将皇城司的核心权力收回,再慢慢敲打,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或许还能留他一条性命,也能避免朝堂动荡。”
“敲打?”宋远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茶盏被震得跳了起来,又重重地落下,茶水溅出,洒在桌案上,浸湿了那卷明黄色的密报。他的声音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