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咎的手颤得厉害,沟壑纵横的掌心将册页捏出细微褶皱。赵轩看得分明,老人浑浊的眼眸里,有微光在打转,那是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希冀,像风中残烛,稍纵即逝。
“抛吧。”赵轩声音低沉,目光落在那口深不见底的唤井。井口盘踞着灰褐色藤蔓,早已干枯的藤蔓如老龙利爪扣着井沿,井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世间所有光亮,连风掠过井口,都只留下沉闷的回响,不见一丝波澜。
云无咎深吸一口气,臂弯猛地发力,将册页朝着井底掷去。淡青色的息地光华在黑暗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随即被彻底吞没,连一点涟漪都未曾激起。册页落水的声音、落地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死物沉寂,万籁无声。
风停了,连远处荒原上终年不息的沙砾滚动声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两人的呼吸,云无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起伏着,眼眸里的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像是即将被溺毙的人,连最后一根浮木都抓不住。
一息,两息,三息……云无咎的肩膀垮了下去,脊背弯得更厉害了,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他张了张嘴,想说“果然还是不行”,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任由那股绝望像潮水般漫过心口,将最后一点希冀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轰——!
一声轰鸣自地心深处炸响,不是震耳欲聋的巨响,而是带着厚重的震颤,仿佛大地的脉搏在骤然加速。赵轩脚下的沙地瞬间裂开细密的纹路,滚烫的热气从裂缝中冒出来,带着铁锈与硫磺的味道。整座唤井遗址剧烈摇晃,原本散落的断柱、残碑接连倾倒,尘土飞扬间,那口千年古井竟缓缓抬升了半尺,井沿的岩石层层剥落,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石面,石面上刻着的模糊纹路,在震颤中隐隐泛起红光。
这哪里是古井,分明是沉睡了三千年的古老巨兽,被这一页残册唤醒了沉睡的魂灵!
下一刹那,一道粗壮如龙的赤红火柱自井口冲天而起!那火光不是凡火的橙红,而是近乎透明的赤红,裹挟着灼烧神魂的炽烈高温,连数丈外的赵轩都感到眉心发烫,识海中有细微的刺痛感。火柱直径足有丈余,火焰翻腾间,竟有无数细小的火星飞溅,落在沙地上,瞬间将黄沙熔成黑色琉璃珠,发出“滋滋”的声响。
灰黄色的天空被这道蛮横的火光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原本遮蔽天日的灰云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去,露出背后暗沉的天幕。火柱直贯苍穹,烈焰在高空翻滚成巨大的火莲,金色的光焰从火莲边缘溢出,将方圆百里的荒原映照得如同白昼——沙丘的阴影被拉得极长,断壁残垣上的斑驳痕迹清晰可见,连远处蜷缩在石缝里的沙虫,都被这光亮吓得不敢动弹。
赵轩只觉一股磅礴的气浪迎面扑来,那气浪中带着不屈的意志,带着千年的愤懑,推着他连连后退。他足尖点地,每退一步,脚下的沙地都被踩出深坑,直到退了十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指节因为紧握而泛白。
身旁的云无咎更惨,他本就年迈体弱,被气浪一冲,直接跌坐在地,后背撞在一根断柱上,却连痛呼都顾不上,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那道冲天火柱,浑浊的眼眸里重新燃起光亮,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烛火,而是燎原的星火。
“井火……是活的!”云无咎声音嘶哑,却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这是能点燃记忆的火!是我们找了三千年的火!”
赵轩没有应声,目光死死盯着火柱。他看得真切,那井火并非凡火,火焰之中,光影如同走马灯般变幻,一幕幕早已被岁月尘封的幻象在其中浮现——
那是一片广袤的大地,草木葱茏,河水清澈,人族的村落依偎在河畔,兽族的幼崽在林间奔跑,还有些奇形怪状的生灵,长着透明的翅膀,在花丛中飞舞。最让人震撼的,是无数个刚刚降生的婴儿,被包裹在柔软的织物里,无论是人族的襁褓、兽族的皮毛,还是那透明生灵身下的花瓣,他们都在放声啼哭。
那哭声不是软弱的哀求,不是无助的呻吟,而是充满了最原始、最野性的生命宣告!每一声啼哭都响亮有力,震得周围的树叶簌簌作响,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鲜活的气息。
亿万道初啼之声汇聚在一起,竟凝成一股无形的洪流。那洪流裹挟着生命的力量,冲破天幕,与冥冥中的某种规则相连——赵轩仿佛能看到,天幕之上,有无数道细微的金线在闪烁,而那道初啼洪流,正沿着金线蔓延,最终在高空凝成一道横贯诸天的金色命线!
命线璀璨如星河,每一颗光点,都对应着一个新生的生灵。而每一声初啼,都像是在命线上刻下一道印记,让那光点愈发明亮,让命线愈发粗壮。
原来,每一个生灵的初啼,都是在为自己的命线添砖加瓦!
“原来如此……”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