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吞噬他人命名时的痛苦来维系自身。我们越是反抗,越是疼痛,就等于在喂养它,让它变得越强。但……如果我们放弃反抗,不再疼痛,名字就会被彻底抹去,我们也会成为它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死局。
“所以,”李长风眼中燃起一簇疯狂的火焰,“真正的反抗,不是不怕痛,而是痛着,也要喊出来!用我们的意志,把名字喊得比它的怨念更响亮!”
赵轩沉默了许久,缓缓取下了腰间那支陈旧的毛笔——那是神像崩解时,唯一留下的物件。
就在李长风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原本干涸的笔尖,竟毫无征兆地渗出了一滴殷红的血珠,与他胸口的心脉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共鸣。
村子的另一头,柳婆婆召集了村中所有的妇人。
她颤巍巍地从床下取出一个积了厚厚灰尘的木箱,打开来,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布条,每一条都带着淡淡的岁月痕迹。
“这是我们村三十年来,接生的每一个娃儿的‘初啼布’。”柳婆婆浑浊的眼中闪着泪光,“孩子来到世上的第一声哭喊,就是他们为自己命名的第一个声音。这布上,浸透了最纯净的‘初生之念’。”
妇人们将这些布条剪碎,用清冽的井水浸泡,再混入参果的粉末,连夜赶工,织成了一件小小的红色肚兜。
她们将这件肚兜,为村里最年幼的那个、正因名痛而啼哭不止的婴儿穿上。
奇迹发生了。
当月亮再次升到中天,那剜名之痛如期而至时,穿着红肚兜的婴儿竟只是咂了咂嘴,安然沉入梦乡。
正在巡视的婠婠感知到这一幕,眼中满是震撼。
她能感觉到,那小小的红布中,蕴含着一种纯净无伪、不染尘埃的初生之力,它像一层最温柔的屏障,将那恶毒的“名蚀”之力完全隔绝在外。
“原来,最弱小的,反而能抵挡最强大的。”赵轩抚摸着那件柔软的红肚兜,低声自语,“册府高高在上,从不屑于看凡人一眼,所以它永远不会懂——一个接生婆婆的手,有时候比天上神官的笔,更有力量。”
也就在这一刻,赵轩体内那股与毛笔共鸣的力量达到了顶峰。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嘶吼,而是闭上了双眼,凭借着自己那洞察命名机缘的独特天赋,向内审视。
在他的灵视之中,脚下的大地变得透明。
他赫然看见,地脉深处,竟浮现出九处巨大的、散发着黑气的能量节点,其形状宛如一棵棵倒着生长的巨树,根系盘根错节,深深扎入大地,而树冠的顶端,则连接着遥远的天外虚空。
“名蚀节点!”赵轩瞬间明白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率领墨知白等几位已经能勉强行动的村民,连夜赶往北岭。
在那里,一口被村民废弃多年的古井,正不断向外冒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井壁上,刻满了无数已经模糊不清、被强行抹去的姓名。
这里就是最近的一个节点!
赵轩站在井边,任由那剜名之痛冲击自己的神魂。
他以自身最剧烈的痛楚为引子,将那支渗血的毛笔猛地刺向井中!
“以我之名,燃!”
井中那沉寂已久的井火,被他的意志与名字引动,轰然逆卷而上,化作一道金色的火焰,凶猛地灌入那地脉深处的节点之中!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通过节点,在众人灵魂深处炸响。
那是名主无数分念中的一道,被这蕴含着不屈意志的井火灼烧时发出的哀嚎!
当最后一丝黑气被井火烧尽,井水重新恢复了清澈。
一片薄如蝉翼的金叶,缓缓从井底浮起,飘到赵轩面前。
叶片上,一行小字如烙印般清晰:终审将启,名主亲临。
长夜将尽,天边泛起鱼肚白。
赵轩立于村口的碑林前,看着那些挺过了痛苦的村民,正用手指、用石块,甚至用自己的鲜血,在石碑上一笔一划,郑重地书写着自己的名字。
他们的动作很慢,每一次落笔,脸上都会闪过一丝痛楚的神情,但眼神却无比坚定。
他轻声说道,像是在对自己,也像是在对所有人说:“名字,疼的时候……才是活的。”
话音刚落,他猛地抬头望向天际。
在东方晨曦与未尽夜幕的交界处,一颗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星辰,正散发着妖异的深紫色光芒。
它不是静止的,而是在以一种肉眼可见、却又无比缓慢、带着无上威严的速度,悄然移动,逐渐凌驾于这片大地的正上空。
那颗紫星,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宛如一只闭合了亿万年的巨眼,正在缓缓撑开它的眼皮。
即将,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