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倭寇吼声渐近,铁甲与岩石的摩擦声中,夹杂着毒浆的“滋滋”声。赵莽摸出藏在石缝里的火折,却在擦燃的瞬间愣住——洞顶垂落的钟乳石上,凝着细小的汞珠,在火光中轻轻晃动,像一串随时会坠落的毒泪。他忽然想起矿主的密语:“老矿洞是地脉的‘毒牙’,进去了,就别想活着出来。”
“躲到石笋后面!”赵莽拽着阿铁蹲下身,看着洞门被毒雾染成青紫色——倭寇的铁甲靴碾过门槛,靴底的牛皮立刻被蚀穿,露出里面焦黑的麻线。最靠前的武士踉跄着摔进洞,甲胄上的鎏金纹在毒雾中“滋滋”作响,浓硫酸与金(Au)发生氧化反应,析出的汞珠顺着纹路聚集,在他的胸口形成一块银亮色的“死亡斑”。
“八嘎!这里有毒!”武士的惨叫被洞顶的汞珠坠落声打断。银亮色的液滴落在他的头盔上,瞬间蚀穿铁皮,钻进头发里——汞的常温挥发特性,让它在密闭空间里形成高浓度蒸气,此刻顺着毛孔渗入,在他的大脑里织成一张毒网,让他看见幻觉:妻子的脸与赵莽妻儿的脸重叠,都在指着他,说着同一句话:“贪欲蚀骨,报应不爽。”
赵莽看着倭寇在毒雾里抽搐,忽然想起自己三年前的模样——躲在柴堆里,看着妻儿被杀,却不敢反抗。此刻他摸了摸怀里的布衫,布料边缘的血渍已被酸雾蚀成碎末,却仍能闻到淡淡的艾草香——那是妻子生前最爱的味道,此刻却成了他与人间最后的联系。
洞深处传来“轰隆隆”的闷响,是地脉里的酸雷在震颤。赵莽看见洞壁的石砖上,熟石灰与硫酸反应生成的石膏(caSo?·2h?o)晶体,正随着震动簌簌剥落,露出底下青紫色的铅矿层——那是老矿洞的“心脏”,也是地脉的“毒核”,此刻在毒雾中,像一颗即将爆炸的心脏,跳动着毁灭的节奏。
“阿铁,从排水道走。”赵莽指着洞底的石缝,那里泛着淡淡的硫黄味,却没有毒雾——排水道直通山外的溪流,虽狭窄,却能避开地脉的毒牙。少年刚要爬过去,却看见石缝里躺着具骸骨,手里攥着半块木牌,牌面的“安”字已被酸蚀掉半边,只剩“女”字旁,像在诉说某个未完成的心愿。
“那是我爹……”阿铁的声音哽咽,指尖划过骸骨的手腕,那里戴着串贝壳手链——是母亲临终前给他爹编的,此刻贝壳表面凝着铅灰色的粉末,却仍能看出心形的轮廓。赵莽忽然想起自己的孩子,若还活着,该和阿铁一般大了,或许也会戴着母亲绣的平安符,在渔村的海边跑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困在这蚀骨的矿洞里,与毒雾和仇恨为伴。
洞外的倭寇惨叫声渐渐消失,只剩毒雾的“滋滋”声与地脉的轰鸣。赵莽望着洞顶的汞珠,忽然笑了——不是疯狂,是释然。他掏出藏在鞋底的青铜酒壶碎片,碎片上的“仇”字已被酸蚀成“悔”字的模样,此刻在火把光中,竟显得格外清晰。
“阿铁,记住了——”他将碎片塞进少年手里,“出去后,告诉世人,铅山的矿脉里,藏着的不是白银,是地脉的眼泪。以后……别再凿山了。”话音未落,洞深处的酸雷终于炸响,青紫色的酸水裹着汞液喷涌而出,赵莽被气浪掀向洞壁,却在坠落时,看见阿铁顺着排水道爬了出去,手里的贝壳手链在火光中闪了闪,像一颗小小的星,照亮了劫后的归途。
嘉靖四十一年春,铅山的毒雾散尽,山外的渔村里,多了个带着青铜碎片的少年。他的手背上有淡淡的青银色纹路,却不再是铅毒的印记,而是地脉留下的“警示纹”。每当雷雨夜,他便会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给孩子们讲那个关于“酸雷劫”的故事,讲到最后,总会举起碎片,让“悔”字对着阳光——
“看,这是地脉写给人心的字,只要记住它,就不会再被贪欲蚀空。”
铅山的老矿洞,从此成了禁地。洞口的木牌上,不知何时多了行新刻的字:“酸雷噬骨处,回头是归途。”每当山风掠过,木牌便会发出“吱呀”声,像地脉在轻轻叹息,又像无数个亡灵在低语——告诉所有路过的人:
这世间最可怕的蚀空,从来不是酸水与汞液的侵蚀,是人心被仇恨与贪欲蚀空后,失去了回头的勇气,也弄丢了回家的路。
而阿铁永远记得,那个在老矿洞里的夜晚,赵头儿塞给他的碎片上,“悔”字的笔画里,嵌着颗细小的汞珠——那不是毒,是地脉的慈悲,让幸存者带着劫后的印记,在人间种下敬畏的种子,等待它在某个春雨过后,
长成守护天地的树。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老矿洞,洞壁上的“酸雷噬骨,止步于此”刻痕,被照得发亮——那是地脉的警示,也是人间的救赎,让所有在劫火中回头的人,终于明白:
归途,从来不在远方,
而在放下执念的瞬间,
在懂得敬畏的心里。
《蚀空·酸雷劫》
第三章:十字逆焰
子时三刻的铅山被雷暴钉在天地间,赵莽的指节抠进石梁缝隙,触感黏腻——那是硫酸与石灰岩反应生成的石膏晶体,此刻在闪电中泛着惨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