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硫火渐歇。沈括踩着凝固的硫黄层上山,靴底与橙红色的硫黄块摩擦,迸出细碎的蓝焰——那是未燃尽的硫黄在低温下的“阴燃”,随时可能再次爆燃。沿途的“硫黄雕塑”保持着各种惊恐的姿态,有的伸手欲呼,有的抱头鼠窜,却都被永远封冻在硫黄的琥珀中,成为地脉之怒的活证。
“他们凿穿了地脉的‘硫汞穴’。”沈括蹲下身,指尖划过岩石上的熔融痕迹,“硫黄与汞矿的共生带被破坏,火绳引爆的不仅是表层硫黄,更是地底积压三百年的‘火毒之气’。你看这些晶体——”他指着雕塑表面的橙黄色粉末,“这是As?S?,当年炼丹士炼‘火毒丹’时最怕的东西,吸入半刻,肺腑皆腐。”
阿木忽然指着远处的海平面:“先生,船……全沉了。”倭人的楼船残骸正在燃烧,漂浮的硫黄块与汞液随波逐流,在海面上画出暗红与银亮交织的纹路,像一条正在死去的巨蛇。沈括摸出父亲遗留的羊皮卷,在卷末空白处写下:“嘉靖三十七年夏,伏牛山硫火劫,倭人三百,无一生还。非天罚,乃人祸也。”
卯时,晨光刺破毒雾。沈括在山脚下立起石碑,碑面刻着“硫火劫碑”,背面用小篆刻着:“地火藏于脉,贪念引之焚。硫汞相噬处,万物皆成尘。”阿木望着碑角沈括新刻的玄鸟图腾,忽然想起先生曾说过:“玄鸟衔火,可镇凶煞,然火亦能焚身——天地之怒,从来不是无由。”
远处的海面上,幸存的倭人泅水逃窜,却不知海水中的汞液早已渗入他们的伤口,银亮色的毒珠正顺着血管向心脏蔓延。沈括望着他们惊恐的脸,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人若逆了地脉,地脉便会吃人。”此刻山腹里仍有细碎的焰苗在跳,却已掀不起波澜——硫黄层耗尽了大半,剩下的,是劫后余生的寂静,和刻在每一块硫黄晶体里的警示:
在自然的秩序面前,任何妄图撬动地脉的贪婪,终将成为焚烧自己的引信。
毕竟,这世间最可怕的劫数,从来不是硫黄的烈焰,是人心对“敬畏”二字的遗忘——而大地,终将用它的方式,让一切越界者,看见自己凿开的,究竟是“龙火”,还是“地狱之门”。
《烬海·硫火劫》
第三章:血书之谶
嘉靖三十七年夏,伏牛山的雨丝渗进沈括腰间的牛皮袋,将父亲血书的残页洇得发皱。“地火之核”四字在湿纸上晕开,像一团未燃尽的硫黄,而他指尖刮过土块时腾起的淡蓝幽光,正与血书里的“硫汞相缠”,在雨幕中织成一道死亡的谶语。
“先生,这土……”阿木凑近时,鼻尖几乎碰到幽蓝的光雾。沈括猛地拽回他的手腕,却见少年指尖已沾了淡金色粉末——那是土块里裹挟的雌黄,与汞矿共生时会释放致命的As?S?。“别碰!”他掏出随身的鹿皮手套,这是父亲用朱砂与艾草鞣制的“辟毒具”,此刻套在手上,仍能感受到土块里传来的灼热——那不是温度,是硫汞共生时产生的化学毒性,正透过鹿皮微微发烫。
牛皮袋里的血书残页发出“簌簌”轻响,沈括忽然想起父亲咽气前的场景:老人蜷缩在破庙的草席上,指缝间渗着黑血,却仍用最后的力气在他掌心画圈——那是“伏牛山”的山形,也是警告他“莫近地脉”的符号。此刻土块在他手中碎成粉末,淡蓝幽光中夹杂着银亮色细点,像无数只微型眼睛,盯着他腰间褪色的罗盘袋——那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袋口的铜铃早已被硫黄熏成暗金色。
“阿木,你看这光。”沈括将粉末撒在青石板上,雨水滴落处腾起细密的气泡,“硫黄遇水生成亚硫酸,汞矿里的砷遇酸则化雾,当年祖父就是误触了这种‘地火雾’,才……”他没再说下去,喉间泛起苦涩——沈家三代研究地脉,却终究躲不开“贪者触之”的诅咒,此刻倭寇在山腰凿洞,何尝不是在重蹈祖辈的覆辙?
山腹深处传来“隆隆”闷响,像有巨兽在地下翻了个身。沈括腰间的罗盘袋突然发烫,铜铃“叮铃”作响——这是地脉异动的警示。他望向山腰,赤膊的倭人仍在挥镐,铁镐与岩石摩擦的火星溅落,在硫黄粉尘里燃起幽蓝小火,如同一串串点燃的导火索,顺着矿道向地脉核心蔓延。最让他心惊的是,那些火星竟未被雨水浇灭——硫黄的燃点本就低于常温,潮湿的环境反而让燃烧更稳定,像潜伏在地下的毒蛇,吐着信子等待致命一击。
“快走!去山神庙!”沈括拽着阿木狂奔,途经倭人营地时,看见随军的巫女正在作法。她浑身涂满白色粉末,却不知那是剧毒的铅丹,与空气中的汞蒸气相遇,正悄悄生成致命的pbhg?。巫女手中的纸人被硫黄粉染成淡黄色,在雨中摇晃,竟像极了父亲血书里画的“地火引魂幡”——当年祖父失踪前,也曾在矿洞见过类似的纸人,三日后,整座矿洞便被硫黄烈焰吞没。
山神庙的木门“吱呀”作响,沈括刚跨进门,便听见头顶传来“咔嚓”声。抬头望去,梁上的雕花木龙已被硫黄熏得发黑,龙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