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松突然指着晶体表面:“大人!文字在动……”平八郎凑近时,发现那些拉丁字母正沿着晶体棱线缓慢爬行,最终在顶端拼成“INRI”——与碇子坂尸体银片上的铭文一致。更骇人的是,晶体底部刻着极小的片假名,连缀起来竟是铁之助的临终遗言:“第七个眼睛,会打开地下的光。”
他想起三天前在银山矿洞看到的场景:洞壁上用矿粉画着未完成的蔷薇,每片花瓣对应一个矿坑,第七个矿坑入口嵌着块腐朽的木板,上面用葡萄牙文写着“LUx IN tENEbRIS LUcEt”(光照在黑暗里)。那时他以为是矿工涂鸦,此刻看着铁之助眼窝的砷晶,忽然明白——每个矿难死者的眼睛,都是这串密码的“活页”,而第七个“眼睛”,正是他此刻握在手里的这颗。
腕间的青痕突然发烫。平八郎低头看见,青痕末端的银粉正朝着铁之助的砷晶微微颤动,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他忽然想起母亲的遗物——那页《圣经》残页上,圣母像的眼睛被人用红笔圈住,旁边写着极小的汉字:“眼为心之窗,光从窗入。”此刻铁之助眼窝的晶体,竟和残页上的眼睛画得一模一样,连虹膜位置的结晶纹路,都像圣母眼中垂落的泪。
“大人,尸体的后颈……”吉松的声音带着哭腔。平八郎翻开铁之助的头发,后颈皮肤下竟凸着道棱形的异物,刀刃划开后滚出枚齿轮,边缘罗马数字“7”与碇子坂第七具尸体的齿轮严丝合缝,齿轮中心刻着朵蔷薇,花瓣缺口处嵌着粒砷晶——正是铁之助左眼球里缺的那角。
夜风灌进监房的窗缝,吹得福尔马林瓶嗡嗡作响。平八郎盯着铁之助眼窝的晶体,忽然看见球面映出自己的脸——瞳孔深处,竟有极细的晶光在游走,像有人正用针尖,在他的眼仁里刻写片假名。三天前铁之助抓住他手腕时,指甲缝的矿粉一定渗进了伤口,此刻那些带着砷毒的光,正在他的血肉里生长,如同等待绽放的、带毒的花。
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今夜是七月十三,距满月夜只剩三天。平八郎想起银山矿主的密报:三个月内,七名切支丹矿工暴毙,每人眼窝都嵌着不同的砷晶——而铁之助,正是第七个。绘图纸上,七颗砷晶的排列形状逐渐清晰:那是个巨大的十字架,中心正是碇子坂的位置,而第七颗晶体内的银片花瓣,恰好能补上蔷薇之门的缺口。
解剖刀掉进福尔马林瓶,发出清脆的回响。铁之助眼窝的砷晶突然迸出强光,刺得平八郎闭上眼——黑暗中,他看见无数个瞳孔在闪烁,每个瞳孔里都映着同一个场景:碇子坂下第七阶,一扇用血肉与晶体制成的门缓缓开启,门后飘来肉桂混着铁锈的气味,像母亲临终前抱过他的、带着《圣经》残页气息的怀抱。
当他再次睁眼,铁之助眼窝的晶体表面,早已用砷粉析出一行片假名:“汝之眼,为吾之钥。”腕间的青痕不知何时已蔓延至指尖,细如蚊足的笔画拼成最后一个字——“启”。
窗外,银山的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不是天气,是矿洞崩塌的声音。平八郎知道,那是切支丹们在销毁最后的痕迹,却又留下最关键的密码——在他的眼睛里,在他的血肉里,在即将到来的满月夜,当第七颗砷晶嵌入蔷薇之门,所有被封在瞳孔里的光,都会变成打开地狱的钥匙。
而他,江藤平八郎,幕府的解剖高手,终究成了这把钥匙的刀柄,亲手将自己的眼睛,对准那扇用死亡与信仰铸成的门。
《碇子坂夜剖录》
第二章 瞳孔里的冰棱
伊豆银山的矿洞滴着硫磺水,十七岁的铁之助在草席上抽搐时,眼窝涌出的黑血混着灰蓝色矿粉,在石板上洇成不规则的十字。平八郎攥着他发烫的手腕,听见少年喉间发出破碎的呢喃:“切支丹大人说……光要住在眼睛里……”
第一声骨裂从眼眶传来时,少年的瞳孔突然迸出细碎的晶光。平八郎眼睁睁看着灰蓝色矿粉渗进浑浊的眼球,原本塌陷的眼仁竟渐渐凝出棱角,像有人在眼球里摔碎了无数片冰棱,在摇曳的火把下折射出碎钻般的冷光——那不是人类瞳孔该有的光泽,倒像是把教堂彩窗的玻璃碾成粉末,再塞进活人眼窝重新凝结。
“大人,他的眼睛……”小侍从吉松猛地转身,捂住嘴的指缝漏出呜咽。铁之助的右眼球已完全结晶,表面浮着细密的拉丁文字,在高温的矿洞里竟结着薄霜,哈气时白气撞上晶体,立刻凝出雪花状的纹路——是砷化物特有的玻璃质感,却比任何金属都冷,平八郎指尖刚触到边缘,皮肤就被冻得发麻,像摸到了冬天神社里结冰的石像。
临终抽搐让少年眼眶迸裂,半颗结晶的眼球滚落在地,沾着血丝的晶体在石板上滚出淡青色的痕迹,竟画出半朵蔷薇的轮廓。平八郎捡起验尸刀时,听见晶体内部传来细碎的“咔嚓”声——不是裂纹,是某种极小的齿轮在转动,和他腕间青痕下的血管搏动节奏重合。
剖开左眼眶时,刀刃碰到了异常的坚硬感。带着血丝的眼睑下,竟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