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石泣血录
深秋的晨雾像浸透的棉絮般裹着舟山匠作营,裴惊云握着铸铁钩的手突然顿住。路边野菊丛中,半片染血的碎布正被风掀起,那褪色的靛蓝布料,分明是苏小蛮常穿的短打衣裳。他的铁钩本能地划开荆棘,腐叶堆里露出半截发黑的手指,指甲缝里还嵌着暗褐色的纤维。
\"百户!是小蛮!\"闻讯赶来的阿福扑通跪地,声音被呜咽撕碎。裴惊云蹲下身,看见少女脖颈处狰狞的勒痕,右手指尖还保持着向前抓握的姿势。他的目光突然定在不远处的石缝——磁石校准器的青铜外壳沾着泥土,八卦方位的磁石缺了一角,却清晰映出凹陷的裂纹检测槽。
三日前苏小蛮最后出现时,裴惊云记得她攥着校准器的手背青筋暴起。那时他忙于调试新式火铳,只匆匆应了句\"等会儿细看\"。此刻看着她扭曲的尸身,铁钩无意识地刮擦地面,在石板上刻出愤怒的火星。\"她发现了什么?\"陆明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裴惊云却已用铁钩挑起校准器,干涸的血迹在磁石间蜿蜒成诡异的纹路。
回到工坊,裴惊云将校准器浸在清水中。随着泥污褪去,他瞳孔骤缩——某块磁石内侧,竟刻着细小的\"硫铜\"字样,旁边还画着歪斜的箭头指向裂纹图案。记忆突然如闪电劈来,他想起半月前苏小蛮曾问他:\"若黄铜混了硫磺矿,淬火后会怎样?\"当时他随口答的\"会产生盐蚀裂纹\",此刻却与眼前的证据轰然相撞。
\"有人故意在原料里掺毒!\"裴惊云的铁钩重重砸在案头,震得阴阳膛线雕刻刀嗡嗡作响。他连夜翻出三个月来的铸造记录,泛黄的竹简上,每次原料入库的签字都出自同一人——负责采购的刘管事。而此人,恰是三日前称病告假,至今不见踪影。
当陆明远带人搜查到刘管事的宅院时,地窖里的情景令人作呕。成箱的劣质黄铜锭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暗格里藏着倭寇的密信,封口处的菊纹徽记与苏小蛮死前撞见的木箱如出一辙。更骇人的是,墙角挂着半截带血的马尾绳,辫结处还缠着几根褐色头发。
\"原来她是为了这个...\"裴惊云的铁钩轻轻触碰马尾绳,想起少女总爱把绳尾系成小巧的蝴蝶结。苏小蛮父亲留下的《铳器考工记》残卷里,分明写着\"验铜先观色,青灰者含硫\",而她用磁石校准器检测出的裂纹,正是掺毒原料在高温锻造后必然出现的致命缺陷。
真相大白那日,匠作营全体素缟。裴惊云将修复的磁石校准器供在祖师堂,破损的八卦磁石旁,摆着苏小蛮未完成的《火器防蚀补遗》手稿。墨迹未干的纸页间,她用娟秀的小字写着:\"若以磁石探纹,辅以盐水浸润,裂纹必现。\"这短短一句,后来被刻进明军《军器监造律》,成为所有火器出厂前的必检工序。
五年后的海战中,明军凭借改良后的探伤技术,提前发现倭寇战船的龙骨裂痕,一举扭转战局。庆功宴上,陆明远举起酒碗遥敬北方:\"这杯,敬苏姑娘。\"月光洒在他身后的兵器架上,新铸的火铳管身都刻着细小的八卦纹——那是匠人们为纪念少女,悄悄留下的印记。
如今在舟山铳坊,学徒入门的第一课,便是听老匠人讲述磁石泣血的故事。苏小蛮留下的马尾绳被染成鲜红,系在每座熔炉的风箱把手上,随着鼓风的节奏轻轻摇晃,像永不熄灭的警示。而那台承载着真相的磁石校准器,至今仍在深夜发出细微的蜂鸣,仿佛少女的亡魂,仍在守护着每一件即将诞生的火器。
铁钩着火经
舟山的冬雨敲打着匠作营的青瓦,裴惊云蜷缩在堆满图纸的案台前,铸铁钩在羊皮纸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窗外的海风卷着咸腥气灌进屋内,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盯着面前半融化的黄铜残片——那是岛津铁舟的硫磺胶泥留下的蚀痕,如同狰狞的伤口,时刻提醒着那场惨烈的海战。
三年前的爆炸仿佛还在眼前。右手被炸飞的剧痛中,他抓起那块扭曲的黄铜铰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祖父的《火龙经》不能就此失传。此刻,他用铁钩蘸着朱砂,在空白的纸页上艰难地写下第一笔。铁钩不如手指灵活,字迹歪歪扭扭,但每一笔都饱含着他的执念。
\"裴师傅,新制的防护涂层又失败了。\"学徒阿福的声音带着沮丧。裴惊云抬起头,看着案头被胶泥腐蚀得千疮百孔的试验件,铁钩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嗒嗒\"的声响。他忽然想起苏小蛮用生命换来的磁石校准器,想起弗朗西斯科修士用体温捂热的冷却术笔记。这些散落在时光里的碎片,此刻在他脑海中渐渐拼凑出完整的图景。
\"把磁石和冷却技术结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