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碗中,混入那乳白色的汤汁里。他拼命压抑着喉头的哽咽,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哭什么哭!”李长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铁般的冷硬,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低泣和锅中的沸腾声!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钉在崇祯颤抖的脊背上,“眼泪若能洗刷罪愆,若能重铸山河,你便哭干这四海之水又何妨?!”
崇祯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脸上泪水纵横,愕然地看着李长风。
李长风放下筷子,目光扫过满座惊惶的面孔,最后落回崇祯那张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脸上,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落:
“你跪了三天,祖宗可曾应你一言?你哭得肝肠寸断,可曾换回一寸失地?这天下,从来不是靠眼泪和忏悔就能坐稳的!这江山,更不是靠推诿罪责就能重塑的!”
他猛地指向窗外,指向陵区外那片在暮色中苍茫起伏的、曾经属于大明、如今却烽火连天的土地:
“看看外面!看看那些你曾视为草芥、最终却将你掀下龙椅的黎民!看看那些浴血奋战却因你猜忌昏聩而含恨败亡的将士!看看那些开门迎闯、视你如寇仇的官吏!”
他的声音如同寒冰,冻结了殿内所有的暖意:
“你的罪,不在亡国,而在失道!失仁政爱民之道!失知人善任之道!失兼听则明之道!失……为君之道!”
“如今,”李长风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却带着更重的分量,如同闷雷在每个人心头滚过,“你还能坐在这里,吃着这口热汤,听着家人的哭泣,不是因你幡然悔悟,而是因你姓朱!因这陵前还有几千愿为朱明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忠魂!因还有人……不愿看到太祖高皇帝的血脉,就此断绝!”
“若真想赎罪,若真想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熹宗那句‘当为尧舜’……”李长风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冰,死死锁住崇祯那双被震惊、痛苦、茫然填满的眼睛:
“就擦干你的眼泪!咽下你的悔恨!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残破的山河!想想你究竟错在何处!想想……一个真正的君王,该当如何!”
李长风的话语,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冰冷的现实和锐利的锋芒,狠狠劈开了崇祯那沉溺于自怜自艾的混沌!碗中的羊肉依旧温热,泪水却已冰凉。他颤抖的手,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竹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口滚烫的汤,似乎不再是暖流,而是灼烧灵魂的熔岩。李长风指向窗外的手,仿佛穿透了殿墙,将昌平之外那片燃烧的、哭泣的、易主的大地血淋淋地摊开在他眼前!那些被他斥为“流寇”的饥民,那些被他猜忌冤杀的忠良,那些在他旨意下被加征三饷压榨得奄奄一息的百姓……无数张模糊而痛苦的脸孔,在脑海中疯狂闪现,最终汇聚成一股滔天的洪流,将他那点可怜的帝王尊严和自怨自艾冲得七零八落!
“失道……失道……”崇祯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如同咀嚼着烧红的炭块。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深不见底的茫然和痛苦,第一次被一种近乎灼烧的、名为“醒悟”的锐利光芒所取代!他死死盯着李长风,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
“朕……该如何看?!该如何……赎?!”
李长风迎着他灼人的目光,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拿起长箸,探入翻滚的铜锅之中,夹起一片翠绿的菜蔬,在沸腾的汤中沉浮片刻,然后稳稳放入崇祯碗中。
“先吃饱。”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一种掌控棋局的笃定,“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机会……看清这盘残局,落好你的下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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