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将领,骑着一匹神骏异常的黑马,身披精致的山文甲,头盔上的红缨在奔驰中剧烈飘动。他手中握着一杆造型狰狞、带着倒刺的狼牙槊,面容年轻却透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狠厉与剽悍。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那年轻将领的侧脸,如同烙铁般猛地烫进了大蛋混沌的脑海!是他!那个在破城时惊鸿一瞥、面容酷似自己早逝父亲的农民军头目!不!不是像父亲!大蛋那濒临枯竭的意识深处,如同划过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那张脸……那张脸分明就是……分明就是他失散多年、生死不知的亲弟弟——二蛋!
“二蛋——!!!”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近乎回光返照般的力气猛地从大蛋胸腔里爆发出来!他用尽生命最后的所有能量,扯开早已干裂、沾满血沫的喉咙,拼尽全力喊出了那个深埋心底、尘封多年的乳名!那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力量的呼喊,在战场短暂的喧嚣间隙里,竟异常清晰地回荡开来!
疾驰中的罗虎,正挥槊欲指挥骑兵冲击前方隐约可见的明军第二道混乱防线,这声凄厉的呼喊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他的耳膜!他浑身猛地一震!那熟悉的、带着浓重乡音的呼唤,仿佛来自遥远的、早已被他刻意遗忘的童年角落!勒紧的缰绳让胯下战马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人立而起!罗虎猛地勒住马,那双惯于杀戮、冷硬如铁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和惊悸。他霍然回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身后尸横遍野的坡梁上急速扫视,狼牙槊的槊尖微微颤抖,声音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厉声喝问:
“谁?!谁在喊二蛋?!是哪一个?!”
兵马呼啦啦地过去咧,后头的队伍还没跟上,战场上静得跟鬼城似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的都是死人,罗虎骑着马兜了两圈,连个能喘气的都没瞅见。他心说,莫不是耳朵听岔了?正要扬鞭催马去撵队伍,眼角却扫见左边不远处的死人堆里趴着个伤兵,那只血糊糊的手还在微微动弹。
罗虎一骨碌翻下马背,踩着黏糊糊的血泥,小心凑到那人跟前。只听那伤兵嘴里气若游丝地念叨着:“二蛋……二蛋……”罗虎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蹲下身子,两手托住那人肩膀,轻轻翻了过来。
这一翻不要紧,罗虎登时头皮发麻——那人浑身是血,肚子上破了个大窟窿,肠子都淌出来了,裹着泥巴和血痂,活像一截烂麻绳。那张脸白得跟纸一样,嘴唇乌青,眼窝深陷,活脱脱一副死人相。可罗虎再一细看,心里猛地一揪——这不是别人,正是他失散十多年的亲哥,陈廷柱!
“大蛋!哥!”罗虎嗓子都喊劈了,使劲摇晃着怀里的人,“大蛋!陈廷柱!你睁眼看看我!”
好半晌,大蛋才又睁开眼,瞅着二蛋那张熟悉的脸,嘴角咧了咧,想笑又没力气笑出来。可那笑还没挂住,就僵在脸上,嘴唇哆嗦着,气若游丝地问:“大……娘……三蛋、四蛋……他们……在哪儿呢?”
这一问,可把罗虎给问住了。是啊,大和娘,还有四蛋,如今在哪儿呢?
大蛋眼里突然冒出一丝亮光,像是回光返照,又挣扎着问了一遍:“二蛋……大和娘……在哪儿?”
罗虎喉咙发紧,眼眶子发热,可这会儿哪敢说实话?只能硬着头皮哄他:“哥,你放心,大和娘都好着哩,四蛋也活蹦乱跳的,都等着你回去哩。”
大蛋听了,脸上松快了些,微微点了点头,可紧接着又张了张嘴,断断续续地问:“二蛋……你咋……从了……”
话没说完,可罗虎心里明镜似的——大蛋是想问,你咋从了贼?
是啊,搁以前,他们陈家虽不算大富大贵,可好歹有田有房,日子过得去。大蛋当年被拉去秦军当杂役时,家里还能吃饱饭。可大蛋哪知道,自打他和三蛋走后,年景一年比一年差,先是旱,后是蝗,再后来连树皮都啃光了。一家人实在活不下去,只能出去逃荒。最小的五蛋,还没走到河南,就病死在半道上。后来遇上过路的农民军,一家人被冲散,罗虎和三蛋稀里糊涂跟着队伍走了。三蛋命薄,没熬过军营里的瘟病,早早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