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滑腻的触须紧紧箍着她的四肢,暗红色的能量像被强行抽离的血液,顺着触须的脉络汩汩流向何慧的新躯体,每流失一分,姜晨的意识就昏沉一分。
混沌再次吞噬了她。
她 “看” 到意识深处那些无数的发光球体,曾像星辰般闪烁,此刻却如同耗尽能量的灯盏,一个个黯淡下去,最后化作细碎的光点消散在虚无中。
这是身体正在衰败的征兆,生命力正从每一个毛孔中被抽离。
姜晨却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慌乱。早
在离开营地的那一刻,她就预见过这样的结局 —— 何慧的执念太深,像跗骨之蛆,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当她在实验室里看到何慧占据的那具身体时,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 —— 有些宿命,躲不掉。
她缓缓闭上双眼,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变得越来越薄,像被风吹得即将透明的纱。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温柔地包裹住她,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比起刺眼的光明,她在黑暗中停留得实在太久了。
那些休眠仓的沉睡、逃亡的深夜、密闭的避难舱、实验室的阴影…… 早已让她对黑暗产生了依赖。
此刻被这无边的黑拥抱着,竟莫名生出一丝久违的安全与温暖,仿佛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若此刻就在这片混沌中死去,那些缠绕心头的难题似乎便能瞬间消解。
不必再在 “地堡人” 与 “旧民” 的身份夹缝中挣扎,不必在两个对立的族群间做出生死抉择;不必想象凌景得知真相时,那双总是覆着薄冰的眼眸会掀起怎样的波澜;更不必日夜拷问自己,究竟该以何种面目继续站在这片废土上 —— 是占据了别人身躯的掠夺者,还是在黑暗中苟活的幸存者。
姜晨望着四周不断变得透明的意识体,它们像濒死的飞蛾般向她靠拢,试图从她这缕同样微弱的意识中汲取最后一丝能量。
她轻轻摇了摇头,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连自身都难保的人,又能给别人什么呢?
意识的边缘传来阵阵刺痛,那些悬而未决的问题像锁链般缠绕着她,可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时,竟诡异地掺着一丝解脱的意味。
她既渴望挣脱这无休止的矛盾,又在心底藏着一丝不甘,这种拉扯让她在混沌中愈发疲惫。
混沌中,某一瞬间的震颤突然划破死寂。
姜晨的意识与第九号实验体之间仿佛架起无形的桥梁,一种熟悉的共鸣感如电流般窜过 —— 就像两个咬合精准的齿轮,在沉寂多年后重新卡入同一频率。
这个感觉她太熟悉了。
十三年前,同样是这间实验室,相似的场景曾真实上演。只不过那时,她是站在掠夺者的位置,而此刻,她成了被蚕食的猎物。
意识顺着实验体的脉络蔓延开去,如同投入湖面的墨滴晕染开涟漪,整个地堡的轮廓在她感知中逐渐清晰。
她 “看” 到了少时逃亡的避难仓,曾经布满弹孔的合金门早已锈成废铁,走廊里堆积的骸骨被地衣覆盖。
更远处的地堡中央广场,激烈的冲突正炸开滚烫的火花。
地堡人的电磁步枪喷出蓝色火舌,旧民的骨刃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碰撞时迸溅的火星落进人群,点燃了某个人的衣角。
嘶吼声、惨叫声、武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空气。
通风管道里,那些曾让整个地堡闻风丧胆的孢子群,正被某种巨大的能量波撕扯、消融。
它们在淡金色的光华中扭曲成细线,最后化为飘散的微尘,连带着管壁上的霉斑都被涤荡干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重重踩在金属走廊上,发出 “咚咚” 的闷响。
是凌景。
姜晨的意识微微一颤。那脚步声里的慌乱如此清晰,每一步都带着几乎要踏碎地面的急切,与他平日里冷静沉稳的步调判若两人。
她费力地向上仰望,混沌的视野里,一道细微的光亮正从头顶的缝隙中挤进来,像一柄锋利的剑,劈开了浓重的黑暗。
地堡之上,隐约传来人类的呼喊声,断断续续,却带着鲜活的气息。
姜晨的意识猛地一震,原来地表之上,真的有人活了下来。那些人的穿着,既不是凌景描述的旧民兽皮,也不是地堡常见的制服,却透着她记忆深处熟悉的、属于 “同类” 的气息。
目光越过地堡的金属穹顶,她 “看” 到远方的山脉,层峦叠嶂如沉睡的巨兽,峰顶覆盖的积雪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山风呼啸着穿过峡谷,带来草木的清香,那是自由的味道,是她从未真正拥有过,却在此刻无比渴望的存在。
每一道山脊的轮廓,每一片飘动的云絮,都像在无声地召唤,唤醒她骨子里对生的渴望。
破旧避难舱里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