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凡有冤屈、困惑、悔恨、不解之事,皆可来此书写。
> 字不必工整,话不必完整,只需出自本心。
> 所述内容,每月汇总上报‘补阙录’,绝不泄露姓名。**
开业首日,无人前来。
第二日,一个老农佝偻着腰进来,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字:“我家田契被族长私吞二十年,我一直不敢说。”
第三日,一名少妇抱着婴儿进门,咬牙写道:“我夫酗酒殴我,公婆劝我忍耐,说‘女人就该挨打’。”
第五日,一群孩童围在门外,指着墙上张贴的《童子十问》大声念诵:
> “一问:大人打孩子,一定是对的吗?
> 二问:穷人犯错要坐牢,富人呢?
> 三问:老师讲的,都是真的吗?
> ……”
到了第十日,言堂门口排起了长队。
陈昭每天坐在桌后,不插话,不评判,只是安静地看着人们写下那些藏了多年的心事。有时有人写到一半痛哭失声,他会默默递上一杯热茶;有时有人写完撕掉重来三次,他也不催促。他知道,这些纸上的每一笔,都是灵魂挣脱锁链的第一步。
某夜,风雨交加。
他正整理当日文书,忽闻敲门声。开门见是一位青年,浑身湿透,手中紧攥一封信。
“我是李生。”他说,“当年你让我走,我把《安平实录》送到了洛阳。现在……我回来了。”
两人对坐良久,李生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是我在外游历三年所记。南岭的税赋黑账,西漠的盐奴买卖,东海渔村的官商勾结……我都录了下来。我想加入你,不只是传递消息,而是真正去做点事。”
陈昭翻开册子,一页页看下去,指尖微微发颤。这不是简单的记录,而是一张张通往黑暗深处的地图。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问。
“意味着我会被追杀,会被通缉,可能再也回不了家。”李生苦笑,“可如果连我们都闭嘴,这世道就真的没救了。”
陈昭合上册子,从抽屉里取出一枚铜牌,正面刻“守温”,背面是那句铭文:“宁为浊世一烛,不作清室孤灯。”
他将牌子递给李生:“从今天起,你是‘言堂’副使。你的任务不是战斗,而是让更多人学会说话。”
李生双手接过,眼中泛起泪光。
……
与此同时,西域沙海深处。
废殿之中,心渊晶体裂纹蔓延,幽光忽明忽暗。蒙面人跪伏于地,声音发抖:“大人,第九子不仅未灭,反而催生出更多种子!安平‘言堂’已有十七个分点,民间自发建立‘镜屋’四十三处,甚至有孩童编写《百姓问答》在街头传唱!”
黑暗中的身影伫立不动,良久才开口:“很好。”
“大人?!”
“我说,很好。”他缓缓转身,左眼虫影翻涌,“他们越是相信言语的力量,就越容易陷入另一种幻觉??以为说出来了,就等于解决了。他们会变得软弱,会期待回应,会因为得不到回音而绝望。那时,才是真正的崩塌。”
他抬起手,黑气凝聚成丝,缠绕指尖:“让他们建吧,让他们说吧。等到他们发现,写了千张纸也没换来一顿饱饭,说了万句话也没人肯伸一次手时……他们自己就会亲手撕掉那些信。”
“可若他们始终不放弃呢?”
那人冷笑:“那就让他们成为新的神像。被供奉,被膜拜,被僵化。就像林照一样,变成一句口号,一段传说,最后连他自己都认不出的模样。”
……
然而,现实并未如其所愿。
半年后,东洲各地掀起“纸鸣潮”。百姓不再仅仅依赖言堂,而是自发组织“读报会”,由识字者为不识字者朗读《补阙录摘抄》《安平民情汇编》等文献。一些村庄甚至将重要条款刻于石碑,立于村口,名为“醒碑”。
更令人震惊的是,一群十二三岁的孩童,在老师默许下,编写了一本《小人书?正道入门》,以图画配短文的形式讲述“何为冤案”“如何申诉”“官吏职责”等内容,竟在民间广为流传。
朝廷震怒,下令严查。
可这一次,禁令已难奏效。书籍如同野草,割了一茬,又冒一茬。更有甚者,有书贩将《东洲正道志》拆成单页,夹在菜篮、柴捆中偷偷运送,谓之“薪火传书”。
而在安平县衙原址,一座新建筑拔地而起??正是那座“镜屋”。
屋内铜镜高悬,下方设案,上置笔墨与空白信笺。墙上刻着九行字,乃是“守心九问”的通俗版:
> 1. 你有没有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
> 2. 你有没有因为害怕而闭嘴?
> 3. 你有没有欺负过比你弱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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