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得山间的林木晃晃荡荡。
吹得营帐中的军旗猎猎作响。
也吹得山下的战火越烧越旺。
不得不说,百浑吐炎所选的地界确实极佳,站在那处,便可将整个战局一览无遗。
比如两侧的远方,都有两团火焰相撞,相持不下,那是蚩辽边阵的士卒与宁兴以及嘉运城中的士卒遭遇在了一起。
双方看上去僵持不下,可实际上,后方的山道上以及左右两侧的路上,还有大片火光正在朝着战线所在的方向奔杀而去——那是蚩辽的援军。
又比如,山底的正前方,一团从龙铮山方向插入的火光,已入腹地,两侧的蚩辽大军虽然看似在撤退,可实际上并无损伤,反倒慢慢形成了某种合围之势,在后方西侧,正有一团更加汹涌的火光杀出,来到了代表着龙铮山的那道火光的后方,就要截断其后路。
不仅是山下,此刻蚩辽的中军大营,同样异常忙碌。
无数甲士来回奔走,传达着一道道军令。
唯有那位上屠,依然稳坐大案前专心看书。
身旁,那位名为卢飞的少年,也依然在低着头研墨。
时间仿佛在二人身上停滞了一般,从收到龙铮山出兵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数个时辰,周遭的蚩辽士卒来了又去,甚至就连百浑吐炎那位贴身侍女都去亲自督办重要事宜,只有这二人,对外界的一切忽然不觉,依然坐着自己的事情。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少年的头相比于之前,似乎低得更深了几分。
滴答。
有什么东西落入了砚台之上。
卢飞的神情有些慌乱。
他赶忙抬头望了一眼百浑吐炎,男人依然在低头看书,神情专注,似乎并未察觉到这点异状。
卢飞松了口气,他低头继续研墨——那位百浑吐炎的侍女陈圭曾说过,百浑吐炎所用的墨水是西境特制的凝魂墨,在很多时候,被用于符箓书写以及一些灵纹勾勒,造价不菲,但同时极易凝固,需要反复研墨,时间越久,效果越佳。
“你觉得,这场仗,谁会赢?”而就在他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百浑吐炎的声音忽然响起。
卢飞身子明显一颤,他再次抬头看向对方,却见对方并未看向他,依然专注于手中的书本。
似乎,这个问题只是他临时起意。
“大人,运筹帷幄,用兵如神,自然战无不胜。”他又一次低下了头,手上的动作不停,嘴里这般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畏惧对方的缘故,他的声音很低,隐隐还有些打颤。
沙。
百浑吐炎翻动了书页,目光依旧专注的落在书上,脸上并无半点喜色,只是继续问道:“那我换个问法,这场仗你想要谁赢。”
卢飞的身子明显一颤,握着墨碇的手明显用力了几分,却不敢回应这个问题。
百浑吐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了少年一眼,面露歉意:“抱歉,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的。”
“以你现在的处境而言,确实很难做出诚实的回答。”
他的语气由衷,脸上还是带着一如既往的和煦笑容。
卢飞不语,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几分。
“不如我们聊聊你读过些什么书?”百浑吐炎似乎并未看出什么异样,饶有兴趣的继续追问道。
“都读过一些。”卢飞的声音已经很小,研墨的手速度似乎快了几分。
“这本读过吗?”百浑吐炎将手中的书晃了晃。
卢飞并不抬头,只是依旧用低沉的声音应道:“《治世九章》,为前朝大儒鹿慎所着,讲的是经世治国之道。”
“嗯,确实饱读诗书。”百浑吐炎点了点头,由衷夸赞道。
“这算是大夏读书人必修的经典,再打下每个立志入仕的读书人都会攻读此书……”卢飞解释道。
“哦?”百浑吐炎的眉头一挑,似乎有些诧异:“书中的治世之道我以为相当不错,许多法度我以为都极具普世性,如此看来中原王朝确实得天独厚,方才能有这般旷世巨作。”
“鹿先生的《治世九章》是经典固然不假,但相比于旷世巨作,还是有些距离的。”卢飞闷闷说道。
“嗯?难道中原王朝还有超出此书之作?”百浑吐炎语气惊讶,如井底之蛙,见天外有天。
“就拿治世而言,原齐先生的《太平政要》,几乎是历朝历代律法的奠基石。黄老的《公兴》,所述的三十三篇文章,包含济世安民、耕种天时甚至星象望气之法,更不提那本已经失传的《万世书》,更是包罗万象。”提及这些,卢飞的语速明显要快了几分,语气中也多出了几分十几岁少年想要遮掩,却不止如何遮掩的傲气与得意。
百浑吐炎并未打断少年的如数家珍,反倒极为耐心的听着,直到卢飞将这些说完,他方才面带微笑的问道:“既然大夏有如此多至宝奇书,那是如何会输给身为蛮夷的我们的呢?”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