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当然要用最结实的线来拴住,才能安安稳稳地始终掌控在自己手里,随时可以往回收。
用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夏原吉这个坐火箭窜上来的,正三品户部右侍郎……
是朱允熥的一箭四雕之策:
一是朱允熥对他能力认可而真心给他的赏赐;
二是以此施予一份巨大的知遇之恩;
三是于未来财政改革上的高效准备和铺垫;
其四,同样是朱允熥故意拴上的一根风筝线。
被其他人羡慕嫉妒的同时,就是在把他这个未来的财政命脉和其他大臣隔离开来。让他成为和秦逵一样的孤臣,便只能给朱允熥好好办事,不容易旁逸斜出,脱离掌控。
夏原吉在历史上的成绩和名声固然不错。
但朱允熥从来不过分相信人心,也不过分低估巨大的权力、地位、财富、能量……给人可能带来的影响。
“是,奴婢明白,这就去锦衣卫衙门寻赵大人。”马三宝身边的小太监用心记下他的吩咐,谦卑地应声道。
随后也朝着乾清宫外的方向离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
另外一边。
郁新和古朴二人一起离开乾清宫,在宫墙下走出去好远一段,直到一处四下安静无人的拐角。
古朴这才深吸了一口气。
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寂,他压着声音道:“郁大人,急着回户部衙门去,不仅仅是为了公务缠身吧?”
“您拼死拼活地干了不少年头才爬上户部右侍郎的位置,又熬了好些年,这才借着今日这个机会,升迁了左侍郎,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下官便也不怕说透些,大人不甘心罢?”
这话自然说到了郁新的心坎儿里,一个年轻人,直接一上来就是正三品的职衔,与他齐平,位置上也就比他略略低了一丢丢,泥人也得窜上来三分火气。
宫墙下昏暗发黄的烛光里。
郁新脸上露出些许心虚的表情,目光闪烁了一下,沉吟片刻道:“你古大人难道就甘心了?一个白身的年轻人突然成了你的顶头上司,正三品的职衔。”
“比你升迁后的正五品还要高四个品阶。”
对方戳他心窝子,他也不介意戳一戳对方的心窝子。
况且今天晚上这一出之后,二人之间相当于是站在了一个完全相同的立场上:
同样得了陛下的赏识,同样学了陛下那惊为天人的经济学,同样被陛下看好日后的前途,嗯……也同样对夏原吉这个坐火箭窜上来的同僚,不甘、羡慕嫉妒恨。
古朴直接把这话挑明了,郁新也就没什么好藏着的了。
郁新话音落下。
古朴下眼睑微微一颤,脸上的神色果然暗了暗,咬着牙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后,这才看向郁新道:“陛下如此决绝,你我方才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过,可得到的只有陛下的怒意,郁大人心里有成算?”
郁新双眼微眯,道:“月初了,户部的事情多,本官从下午到现在又都待在乾清宫觐见陛下,傅大人这会儿约莫还在户部衙门里办公。”
不错,他心里想的是傅友文这个户部尚书。
甚至往大了说,不仅仅是傅友文这个户部尚书——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扩大问题——傅友文和礼部尚书詹大人交好,詹大人人脉又广……
都是混官场的人精。
古朴自然意会过来,当下目光一凛,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不错!陛下直接一口气提拔了一个正三品的户部右侍郎,别说郁大人和下官心中不平,但问朝中诸多同僚,谁人心中能平?”
郁新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正是如此,去年太祖洪武皇帝驾崩之际,群臣之中最开始便是傅大人、詹大人争相积极支持当今陛下登位,傅大人虽稳,却也从来不是不争不抢的人,詹大人更是如此,他们断不会坐视不理。”
“亦或者说……”
“在宦海中沉浮之人,谁会不争不抢呢?”
“只要此事迅速说动开来,于朝堂之中那些兢兢业业、苦心钻营多年的同僚们来说,这事儿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朝中官员任免可以随随便便,可以不按流程来,随时可以有没有任何资历的人压在他们上头……”
“这也是大家都不愿看到的。”
“之前颖国公那事儿,毕竟往大了说,牵扯到陛下这地位的稳固,陛下也有他一意孤行、不愿意妥协的理由,毕竟和淮西勋贵对着干,终究是有大风险的,陛下年轻,做出了一个安于现状、走到哪儿算哪儿的决定,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可只是任免一个官员的事情……并非不得不做之事。”
“若是傅大人、詹大人等六部堂首、再加上朝堂诸多同僚轮番劝谏,陛下未必会如此坚持。”
说完,郁新自己都感觉很有道理,觉得这事儿应该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