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海大师讲经的道场开在了原本的大青龙寺,只可惜如今的大青龙寺已经无了……。
昔日占地颇广、香火鼎盛的大青龙寺,如今就只剩下了一片空地,合寺僧众不见一个,就连那残垣断瓦都不剩下一片。寺内栽种的古树都被连根挖了,花草不剩一根,供奉的诸多神佛金身更是不知去处,就连地皮都薄了三尺。
藏海大师着实是被这一幕吓坏了,还以为虎阳关守将陈陆平是打算要灭佛。
直到虎阳关内的老兵跟他说这是为了去修那座千米大佛。
修大佛?
那尊大佛藏海大师看了,虽然只是初具雏形,但是却真就是通天的宝相、庄严无双、气势恢弘,往那佛前一站,只仿若置身诸天佛国之内,不由自主地想要纳头便拜。
更别提还有那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尊诸天神佛和那由底通天的彩绘壁画,就连大佛身后的西极须弥净土妙境都已经初步规划了。
赞上一句旷古绝今毫不夸张,甚至于很有可能会后无来者。
但是藏海大师想不明白……。
你修大佛何苦要把这大青龙寺给拆成一片白地啊?
如今藏海大师就只能在这一片白地上给下面那几千号刚刚吃了些馊米粥的饥苦民众讲经说法,边上除了三个记名弟子,就只有十来个一脸菜色、歪歪斜斜的虎阳关守军和张统派来的三十名还饿着肚子的护军。
然而再怎么想不明白,该干的事情还是要干的。藏海大师迅速调整状态,盘腿打坐,准备开讲。
然而未等他开口,人群中就有人问了一句:“大师,今日不去那佛前讲经了吗?”
“佛前?”
“就是那千米通天大佛那边。”
这个问题还真把藏海大师给问的愣了一下:“阿弥陀佛,贫僧见那大佛处……。”
那大佛处虽然恢弘,但是居然连工匠都不见一个,工匠居住的棚屋也早就人去屋空、有不少都塌了,遍地碎石废料、杂草生的足有一人多高,像垃圾场更多过像是工地。
在那地方讲经说法,也别说是三四千人,想要容下三四百人都难。
“没关系的,大师。在这里听就很好,其实我们更希望能在这里听您讲经说法。”
“施主,何出此言啊?”
“在千米大佛那边,我们听经是要干活的,如今我们实在是干不动了。”
“这……。讲经说法本为渡化世人,哪有一边听经一边干活的道理?”
“这是陈将军定下的法度。大佛修凿日夜不停,讲经说法也是时刻不可中断。否则就是对我佛不敬,心不虔诚。”
藏海大师只觉遍体生寒,他现在隐约猜到这大青龙寺的僧众因何消失了。
如今也许正是因为这虎阳关内遍寻不着一个僧众,人口也没剩下多少。这大佛的修建才被迫停止的吧?
这哪里是修佛?
分明就是已经堕入了魔道!
名为修佛、实为灭佛!
想到这里,藏海大师忽地打了个寒战——现如今,自己带着三位记名弟子一起来了,还带来了近万民众。僧众有了,民夫也有了。那陈将军怕不会是要继续修那大佛?
出家人理应慈悲为怀,自该去规劝那陈将军勿要再行劳民伤财、徒耗人命去修那大佛。
可是那大佛……。
这可如何是好?
藏海大师一阵心烦气乱,这经居然感觉有些讲不下去了,底下的数千民众也不催、也不急,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他。
终于,藏海大师下定了决心——自己定要去劝诫那陈将军,绝不可再修什么大佛了。
这件事情只有恶业、毫无功德,便是把那大佛修造好了,佛祖也只会降罪的。
“大师。”见藏海大师许久不曾言语,底下的民众们又发问了:“您所讲的经文据说能度世间一切苦难灾厄,那么也能帮人洗脱恶业吗?”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藏海大师双手合十:“施主岂不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肯在我佛面前诚心忏悔,自当是可以洗脱恶业、得以解脱。”
“很重很重的那种恶业也可以洗脱吗?”
“自然是可以的。”藏海大师不明白,这些穷苦百姓其实全是良善之人。哪里来的什么恶业?
难道他们说的是当沙匪的时候拦路抢劫的事?
“藏海大师,我吃人了。”
只这一句话,就轰的藏海大师颅内一片空白。仿佛是有那灌脑魔音在耳旁炸响一般,令其惊骇莫名、几欲昏厥。
“我也是。”
“我也吃人了。”
“还有我。”
……
许多人纷纷举起手来,就连藏海大师身后的那些虎阳关兵卒居然都有举手的。
这场景在藏海大师看来,简直就如同是阿鼻地狱一般。
自己周围哪还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