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王扬和李敬轩两人,外表却皆如沉水般冷静。
王扬等李敬轩说完,问道:
“你我各有多少人?陆军多少?水军多少?骑兵多少?”
“骑兵拆分出来太过苛细,都算到陆军里,不做区分。水军各万人。你之前说五万人可护要害,今我只从东来,你我虽相当于尽全州之力决战,但你只守一隅,与你四万人,虽少于陆逊当年,不过以王公子之才,想来‘护要害足矣’。至于我则带六万人东下——”
巴东王出声笑道:
“李敬轩你耍诈呀——”
李敬轩有些尴尬,解释说:
“王爷,他是守方,占地利之便。”
然后又向王扬道:
“王公子既通兵略,当知守利于攻,又当江峡之冲——”
王扬笑道:
“要不然我们换一下,我攻你守。”
李敬轩僵了一下,他怎么可能放弃主动之位和兵力优势!制人和制于人可是完全两个概念。更何况他还有酝酿好的谋划!
他脑子很快,立即想出说辞:
“公子方才高论,尽言守御之要,剖析地利,条分缕析,俨然成竹在胸,令人敬佩。今临局对弈,却欲易位,莫非——”
王扬酒意上来,不耐烦听李敬轩扯淡:
“行了行了,就依你。”
李敬轩大喜,又对着王扬说了几句恭维话。
王扬知道李敬轩是想懈其心,骄其意,也不拆穿,当下怡然受之。
李敬轩趁机又说王扬事先论过建平利弊,这次兵战就不算建平了,他也不据建平,发兵只从建平之下发。表面上说得公允,其实是要先除王扬一要害地。
王扬道:“与我五千人,建平送你。”
李敬轩不依,认为自己顺江而下,要建平亦无用,王扬正色说:
“此非为我助,实为君谋,若失,悔之无及。”
李敬轩自然不信,但随即又觉得王扬话中有话,心思一沉,便想应下。
可恨快惊觉这是王扬的攻心之计!
自己是攻方,若守建平于后,徒耗兵力,一损一增,王扬所得,又何止五千?
并且自己一旦中计,则与敌相争于前而己分势于后,攻势畏首畏尾,锐气自挫,心有犹疑,军之大害也!
再说自己是攻方,顺流而下,若真被逼得退守建平的地步,则大势已去,即便再多几个建平也没用了。所以拒绝了王扬的提议,两人讨价还价一番,最后定下两方都不用建平,然后多给王扬三千人的条件。
大战在即,殿内人情悬旌,坐等观战!
长桌之上,陈杯为城,列筷若符。
王扬与李敬轩对坐,一人居案首,一人居案尾,两人案侧各有香炷一束,以记时限。
李敬轩沉心定气,目光如炬,时而低头思索,时而奋笔疾书。
王扬敛目静坐,一字不下。众皆诧异,或以王扬方略未定,或以其酒意未散,滞碍神思。
俄而风动,火星一闪,香篆半残,王扬倏然睁眼,援笔落纸,一气呵成。两人动笔有先后,却几乎同时写完,交给孔长瑜。
座中兵战需要一个懂兵略地理的中间人,以明进退、核虚实、裁输赢、定得失,有点类似狼人杀中的法官。在场众人在王扬和李敬轩面前,无人敢当此任,最后众议公推孔长瑜主持。
孔长瑜这边看两人战策,巴东王那边看舆图,众幕僚则眼巴巴地望着“各有可看”的两人,心中既焦且羡。
王扬与李敬轩则寂然相对,看着桌上成片酒觞,连绵如阵,各有所思。两人仿佛剑客过招之前,收神凝意,蓄势候机,静待宝剑出鞘之时。
孔长瑜准备好后,开口宣布道:
“李敬轩为攻,统甲六万,顺流东指。兵家常例,攻方先行。”
众人目光都聚焦过来!
李敬轩手执一筷,择一杯击之,音响铿然:
“大江顺攻,首攻秭归!”
孔长瑜木然道:“克之。”
同时伸手将杯倒扣。
王扬看向李敬轩:
“你不是不要建平吗?”
李敬轩眉峰如剑,眸中映着烛火似有千帆待发:
“我说不要的是指郡治和北井、秦昌,秭归我自然要拔!以清后患!”
言谈间还真生出一股大军在握的气势!
他据案而视,挥筷横击第二杯,语气果决:
“我不戍兵,移师东南,径攻吴城。”
孔长瑜道:“又克。”
随即再扣一杯。
李敬轩连克两城,看向王扬,神色反而郑重了一分:
“你弃守全峡了吗?想诱我深入?”
王扬捧茶,徐徐吹着气,微笑道:
“你可以试试。”
李敬轩眸色沉冷,掷出一筷:
“试试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