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六百里加急冲进洛阳。浑身泥浆的信使高举杜预军报:";吴宫藏书楼火起,龙骧将军亲入火场抢救典籍!";司马炎掀开染着焦痕的帛书,看见边缘处王浚暗画的半截船帆——这是他们伐吴前约定的暗号。
宫灯次第亮起时,皇帝将王济的奏章扔进青铜冰鉴。漂浮的竹简上,";僭越";二字渐渐沉入冰水,而杜预新送来的《吴国山碑》拓片正在案头铺开,石鼓文里藏着半句被刮去的";紫盖黄旗";。
建康城的秋雨带着焦糊味,王浚踩着《吴宫营造图》冲进正殿时,瓦当正坠在脚边摔成八瓣。他攥着周浚密信的右手青筋暴起,残破的丝帛上";浑言君藏传国玉";七字被雨浸透,晕染如刀痕。
";拆!";
随着这声嘶吼,亲兵斧钺劈向孙皓的蟠龙金榻。木屑纷飞中,王浚抓起案上未封的漆盒——里面是陆抗临终前写给司马炎的血书,当年东吴都督竟早料定晋军南下之期。
副将捧着淋湿的簿册踉跄进来:";将军,库房浸水,张昭注的《春秋左氏传》......";话音未落,王浚已冲进雨幕。他玄甲未卸就跳进齐膝的积水,亲手将三十箱竹简搬到高阶,火光下可见简牍上吴帝玉玺的朱砂印正在化开。
";士治兄是要把这些典籍当铠甲?";
杜预的声音混着伞面雨珠簌簌而落。他鹤氅下露出半截《吴地志》手稿,那是王浚遍寻不得的陆机真迹。
王浚甩去睫上雨水,指着重兵把守的宫门冷笑:";元凯是来替王浑搜赃?";话音未落,杜预突然抖开浸湿的披风——内衬竟绣着完整的吴宫藏书楼图样,朱砂标记的密室位置与周浚密信所述分毫不差。
";陛下让问将军,当年洛水练兵的赌约可还记得?";杜预从袖中取出半枚焦黑的船钉,这是他们初造楼船时打赌的信物。雨声中传来典籍车辕的吱呀响,三百辆牛车正将《吴太史公书》装成军械模样。
子夜时分,王浚亲点最后一车书简。当他掀开覆在《吴历》上的草席时,突然抽出佩剑削去车厢暗格——夹层里赫然是周浚所说的金龙藻井残片。杜预的叹息混着打更声传来:";王玄冲的人在三十里外扎营了。";
五更鼓响,王浚将陆逊的兵法竹简塞入杜预怀中。他们身后,真正的传国玉玺正封在装《尔雅》的木匣底层,而伪造的玉玺坯料已被熔进铜车辖。晨光初现时,杜预车驾扬起的尘土与王浑斥候的马蹄烟尘撞在一处。
雨停那刻,王浚突然挥剑斩断吴宫最后的朱漆梁。坍塌的轰鸣声中,他对着北方洛阳方向呢喃:";陛下要的三百车典籍,可没说不能掺着建康城的碎瓦。";副将看见将军割下袍角裹住渗血的手掌,那血渍竟与陆抗血书的颜色浑然一体。
午时艳阳高照时,王浑的监军闯进废墟。他们翻遍灰烬只找到半片烧焦的《吴都赋》,而三百车竹简早已混入杜预的粮草队。当夜有流星坠于石头城旧址,翌日农人在残垣发现刻着";天下舟楫终归一";的断桨,字迹犹带江潮气。
然,杜预、王浑、王浚等既受吴降,便领众振旅还京。
太极殿的蟠龙金柱映着秋阳时,孙皓赤足踩过三百六十块青砖。他数着砖缝里未洗净的血迹——那是二十年前司马昭剑劈贾允溅上的——忽然驻足仰头,冕旒玉藻后的皇帝正扶着杜预呈上的《吴宫典籍总目》。
";赐座。";
司马炎指尖划过";陆机《辩亡论》原稿";字样,两名黄门抬来的锦墩却裹着吴地特有的越罗。孙皓振袖落座时,腰间玉珏撞出清响,那是他祖父孙权受封吴王时戴过的。
";朕设此座久矣。";
";臣在南方亦设此座。";孙皓抚过锦墩上熟悉的双螭纹,";只是垫了六层兕革——";他迎着群臣抽气声微笑,";防洛阳的倒春寒。";
王浑的玉笏撞上漆案。他死死盯着孙皓身后那口樟木箱,昨日密探来报箱中藏着吴国秘史,此刻却见杜预亲手揭开封印,露出整箱《诸葛恪集注》。司马炎的笑声震得梁尘簌簌而落时,王浚的剑柄已攥出冷汗——他认出箱角有自己连夜伪造的火烧痕迹。
";好个孙仲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