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赋一开始还只是平静的听着裴元说话,对一条鞭法的事情也只是流露出些许的兴趣,等听到天子决定要全力支持大明宝钞,甚至打算在货币流通中彻底废除白银和铜钱,这才流露出明显的意动。
裴元看出田赋的变化,笑着对他问道,“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田赋想了一会儿,谨慎的答道,“大明宝钞到底值多少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而是要在巨量的交易和流动中,由接受它们的人决定的。只有经历了大量交易的一次次验证,才能让天下人,形成对宝钞币值的共识。”
“除此之外,要想支撑住大明宝钞的币值,最重要的就是要管住源头。只有让陛下管住滥发宝钞的冲动,才能让百姓建立对大明宝钞的信心。”
“毕竟,说到底,宝钞就是一张纸。百姓的信心,又很难用价钱去衡量。”
“现在大明宝钞的信誉极低,属下担心,用这样一个价值脆弱的货币,仓促间和朝廷的财税绑定,会引起大规模的混乱。”
“千户可以试想,等到一条鞭法落实下去。百姓以大明宝钞交纳税赋,就不必再额外支付熔铸白银时的昂贵火耗。”
“这些百姓节省出来的钱是从哪里来的?都是从各地官府手里节省出来的。”
“那些官吏差役,少了这份民脂民膏,又岂能干休?”
“所以说,这个让百姓得利的政策,天然就让各地的官府仇恨。”
“这样一个引来地方官吏敌视的一条鞭法,再绑定这样一个脆弱的货币,只要有人借机煽动,或者故意曲解朝廷的新政,轻易就能引来百姓的反弹,将新政瘫痪掉。”
“如果一条鞭法绑定宝钞的事情不能贯彻下去的,只要稍加拖延,就有人亡政息的风险。”
裴元听完,不由感叹道,“田卿果有宰辅之才。”
说完,稍微给田赋透露了一点自己的想法,“朝廷应该会在山东试行此策。”
“罗教在山东遍布乡野市镇,祭酒道人又往来街市里巷,正好可以将新政布于百姓市井之间。我们先把底下的事情做起来,让百姓们了解新政的好处,避免让百姓被有心人煽动,裹挟为乱。”
“只要大局上乱不起来,咱们就有从容布置的余地。”
田赋闻言,生怕裴元的期待太高,连忙说道,“罗教发展迅速,组织粗疏,很多各地的堂口,其实只在我们的名义控制之下。”
“不少出去传教的弟子,刚刚在某地做成气候,就有当地豪强暗中使人强行介入,然后凭借他们在当地的影响力,慢慢的抢走了当地堂口的掌控权。”
“至于那些祭酒道人什么的,其中不乏奸猾市井之徒,恐怕派不上大用啊。”
说完罗教混乱的现状,田赋又惭愧道,“属下早就注意到了这些情况,本想好好梳理一番,没想到赶上恩科开考。属下又担心陈头铁做起事情来没有分寸,是以就暂且搁置了此事。”
裴元听到这里,倒也不以为意。
罗教本就是一个毫无章法,只求快速扩张的失败产品。
好在裴元已经在罗教崩盘之前,顺利把罗教做上市了。
裴元拿罗教的混乱没什么办法,但是新入场的国资,却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啊。
于是裴元便把当初如何在朱厚照面前,替罗教过了明路的事情说了说。
裴元对田赋道,“如果最终决定在山东试行一条鞭法,那么我会向朝廷请兵,帮罗教强行梳理各地的教务。至于祭酒道人的事情,我最近倒是有个发现。”
说着,裴元对田赋讲了讲那些抄经僧的事情。
这些抄经僧人,自幼便被各佛寺收养。
虽然懂得读书识字,但也只是被寺庙视作了用来牟利的工具人。
这些僧人被教了读书识字之后,就年复一年的在禅房里抄经,不但想法极为简单,而且信念也很纯粹。
裴元众筹的这个罗教,本就有很多和佛教相关的事情。
罗教信仰的孙悟空,主线故事甚至和西天取经相关。
裴元对田赋说了心中的图谋,“我打算从各寺庙大量征用、或者以钱赎买一些抄经僧人,然后重新给他们讲述罗教经义。”
“等到这些抄经僧人改信罗教,就以这些人为骨干,设置行脚祭酒。一来传扬教义,二来可以直接让朝廷的新政,抵达那些愚夫愚妇耳中。”
“旧有的皇权不下县的默契,让地方豪强形成了朝廷与百姓之间的隔绝。少数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人,反倒代表了百姓的声音。”
“他们拿到了百姓的声音,就拿到了大义。然后拿着大义,互相鼓躁呼应,对抗着朝廷,继续在百姓身上吸血。”
“我裴元本就起于市井,没有让别人拿走我声音的道理。我自市井中而来,到市井中而去。你手中执掌的罗教,就是我最坚实的基础。”
田赋听的心头大震,感觉自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