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前夜里才入城的韩国使臣,必会听到他们最该听到的消息。
赵国夫人过得好不好,自有人用最妥善的法子相告。可都在四方馆中,便也定有人趁机说几句不好的话。
因此究竟好与不好,还得亲眼看一看,才能知道。
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额间筋脉的跳动,正是这不同寻常的跳动使他头疼吧。
他身上的雪松香多好闻啊,多清洌啊,前半辈子被人恶意相传,传成荒淫无道,沉溺女色的暴君,可只有她知道,他到底是多么干净的一个人呐。
若不是没有法子,他就不会对她开口。
阿磐怃然,轻柔地为那人按跷,却没有胆量回头去看他一眼。
怕那人看见她眸底浓浓的黯然,与腹中不断翻滚涌动的愁绪。
心里已是万分难过了,照旧还是温婉地说话,“她昨夜在这里受了委屈,妾担心她会借机说些不好的话,大王今夜去看看她吧。”
她的心被自己的话扎得一滴滴地淌血,可若是再细细去想是夜他去华音宫安抚南平的场面,便更叫人心如刀割,要把心一寸寸地剖开、割裂,剖得横七竖八,割得支离破碎,再也不能拼完整了。
因此也就不敢去想。
把要婉转出口的叹息全都咽回去,也克制着声中的轻颤,一点儿都不敢被他听见。
那人定定的,额间的跳动愈发比适才要激烈了,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舍得?”
怎会舍得呢。
人的贪心不是突然就有,是一日日养成的。
原本没有的时候,不敢奢求。可一旦有了,贪念也就一日日地滋长,便想要完完整整的全都属于自己,一点儿都不能再分给旁人了。
一点儿都不能了。
只是这样的话,只能深埋心里,再不能流露出一点儿,不能落人口舌,不能授人以柄,被崔若愚再道一句,妺喜。
身在这高位,是再也不可能做一个最原本纯粹的自己,最无忧无惧的“阿磐”了。
她笑着答话,笑着答些虚情假意的话,笑得难看,“妾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那人静默着,一时再没有说话,因而她也不知自己的答案到底有没有令他满意。
只是因了宽阔的胸膛就靠在她的脊背,因此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听到那人的心跳之外,有着几不可察的一叹。
殿门轻轻推开,白珠领着人送来了晚膳,一一列于青铜案上,摆好了杯盘银箸,小鼎掀开,兀自腾腾冒着热气,白珠与青蔷跪坐一旁分别盛了鱼汤,轻声劝道,“娘娘晌午没怎么进膳,大王劝娘娘进一些吧。”
言罢,带走托盘,轻手轻脚地都退下了。
一时无言,谢玄便携她一同喝鱼汤,吃起了晚膳。
除了鱼汤,还有其他好几样,阿磐心里满满的都是事,那人为她布菜夹肉,夹来什么便吃什么,也并没有留意吃的到底是什么。
鱼汤没觉得鲜美,牛肉也吃不出什么多么令人惊艳的味道。
鱼汤就是鱼汤,牛肉也不过就是牛肉。
见山不是山,看水也不是水。
忽听那人道,“你不吃味。”
怎会不吃味呢。
但总要为大局好。
她若吃味,他也许就要犹豫,若是因了她的吃味就与韩国打,那她岂不又成了妺喜。
而她不愿做妺喜。
那便当她不吃味吧。
不拖谢玄的后腿,也不做晋国的妺喜。
她宽宏大量地冲谢玄笑,笑得心里一阵阵泛酸,却也笑得真心实意,“大王宽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像从前的魏王父,不管是谁,赵国夫人也好,韩国夫人也罢,只要对晋国好,妾必会善待,以后晋宫安安稳稳的,什么事也不会有。”
王后的凤冠代表了“大君”之下“小君”至高的地位,那是天下女子都寤寐求之,然求之而不得的东西。
可凤冠与冕袍也都是小君最沉重的枷锁。
这份千钧重负,她从大婚那日赤金的凤冠簪至头上时,便已经深切地体会到了。
那人定定地望她,仍旧不知道她的话到底是不是使他满意。
至少,晋人是没什么可以挑理的地方。
不管是定国公,还是安北侯,还是其后千千万万的晋人。
月初东山,往殿内洒进一片银辉来。
都吃得不多,放下了杯盘银箸,在明日的宴饮之前,还要顶重要的事,阿磐也就不留他了,因而轻言细语地劝他,“不早了,大王去哄一哄吧。”
唉,心里真是滴血啊。
那人兀自坐着,坐在原地好一会儿,也就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应完了话,也就起身走了。
常服下的人比前几日还要清瘦,唯那挺拔优越的身姿还是照旧没什么变化,修长的一双腿往外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