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杀死假谢明姝这个念头,如疯狂滋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谢明姝的整个灵魂。
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法去思考其他东西,她脑中只剩下思考如何动手这一事。
但如何做?她只是一个四岁孩童,手无缚鸡之力。而假谢明姝本身就具备莫名其妙的怪力,如今又是权倾朝野的太子。
凭自己想去杀她,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谢明姝坐在床上,努力地思考着。
思来想去,最后发现她手里没牌可打,想要杀掉假谢明姝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像上一世刺杀谢凌霄一样,找个机会,贴近她,然后一刀了结。
这根本就是一场拿命去换命的豪赌,但谢明姝满不在乎。
既然打定主意要刺杀,那么就必须做足准备。
首先,她需要一把刀。一把能够刺穿皮肉的尖刀。然后她还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靠近那个妖怪,将刀送进它心脏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谢明姝像个真正的四岁孩子一样,在偌大的谢府里四处玩耍。
她在库房里翻箱倒柜,借口寻找玩具;她在厨房里转来转去,盯着那些切菜的刀具出神;她甚至会溜进护院们的住处,好奇地打量他们挂在墙上的佩刀。
终于,她在柴房一个工具箱的烂泥底下,翻出了一把被人忘了个干净的小刀。
尽管刀身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但这已是她最好的收获。
她趁着四下无人,鬼祟地把小刀揣进怀里,摸回自己屋,塞进了床榻的夹层。
此后,每个夜里,万籁俱寂之时,她偷偷摸出一块掌心大小的青色砥石。那是她寻觅了数日才找到的,质地细密如玉。
她握紧小刀,让那锈迹斑斑的刀锋,贴着湿润的石面,沉稳地划过。没有刺耳的声响,只有几不可闻的沙沙低语。
而在日复一日的磨刀途中,她也在寻找假谢明姝的踪迹。。
为了这个,她又一次找上了柏氏。如今她和柏氏的关系虽还是那么拧巴,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恶劣了。
对于她的请求,柏氏自然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从各种犄角旮旯里搜罗消息。
终于,一条情报被她带了回来——三天后,太子要在城里最大的非诛书局开个新书会,届时会亲自露面。
听说排场大得吓人,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都削尖了脑袋往里挤。
那一瞬间,谢明姝的心脏疯狂地擂着鼓。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人多,就乱。乱,就有机可乘。
时间转瞬而逝,很快便来到了动手的前一晚。
谢明姝的刀已磨尖,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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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下,柏氏正对着一方绷亮的素色绸缎出神。那是一幅才起了个头的岁寒三友图,是她打算绣来给公婆做寿礼的。松针已走了大半,梅干和竹节尚未落针。
这些天,宁儿安静了许多,不再与她顶撞,只是时常会搬个小凳,坐在她身边,默默看着她飞针走线。
柏氏干涸的心,仿佛被这难得的静谧浸润了。虽然那声阿娘依旧遥远,但这已是她不敢奢求的恩赐。
烛火摇曳,将墙上母女的影子拉得悠长。
“宁儿,夜深了,去歇息吧。”柏氏停下手里的针线,声音温婉。
谢明姝却没动,她抬起稚气的脸庞,目光落在绷架上那未完成的梅枝上,眼神幽深。那双清澈的眸子,映着烛火,也藏着柏氏看不懂的复杂思绪。
许久,她才轻声开口,那声音飘忽得像烟:“你……有没有什么事,想要我做的?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明天这么一去,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她对柏氏的愧疚也永远没有机会消除。所以她想,哪怕只有一点也好,希望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尽力补偿她。
柏氏听得一愣,紧接着,眼里流露出了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惶恐的期盼。
她望着谢明姝:“宁儿,我别的都不在意,我只想听你叫我一声‘阿娘’。只要能听到,我就满足了。”
谢明姝猛地僵住,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从里到外都冻住了。
阿娘……
她张了张嘴,那两个字就在舌尖上打转,可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怎么也滚不出来。她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柏氏。
她不知道,对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来说,到底是到死也听不见这声阿娘更残忍,还是在听见这声阿娘的第二天,就得知她横死街头的噩耗更让她痛苦。
最终,她选择了闭嘴。
柏氏看出了女儿的挣扎和痛苦,于是她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她硬撑起一个温柔的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她:“没事。我不逼你,你什么时候想叫了,再叫。”
第二天,天刚亮。
谢明姝就醒了。她没吵醒任何人,穿好衣裳,带上那把小刀,悄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