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君替王大人考虑,王大人也要为本君分忧才是。
“本君相信,王大人听得懂。”
已经钻入车厢的少年把手伸出车窗,晃动手里的秦王印:
“王大人再懂装不懂,本君就不懂装懂。
“做君子之前,本君是竖子。”
披头散发的怪人原地轻身,一步便踏上马车,消失在车厢中。
目无尊上的驭手扬鞭驭马,四马的马蹄声错落有序,极有节奏。
王宽面色阴沉,对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一甩袖,怒气冲冲地进了府邸,把不好的脸色摆给府上所有下人看。
沿道而行,经过小桥,路过流水,王宽回到自己居室,王氏府邸的绝对中心,象征着这一氏族最高权力的主屋。
王宽父亲死的早。
在王家,王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只要不是带着王家走上绝路。
“请杉先生来!”王宽好似余怒不小,声音比以往要重的多。
“唯。”下人应声,快速离开,生怕触到家主霉头。
不多时,一个身着极为宽大儒衫,看衣着是文士看身材是壮士的男人步入。
“主君。”男人关门,拱手。
“杉先生。”王宽面色恚色尽去,一脸犹疑不定:“宽有一事,拿不定主意,请先生教之。”
“主君请言。”杉先生不温不火,不骄不躁。
这副模样感染了王宽,王宽的心亦稍稍安定下来。
这位王氏之主将方才与长安君的言语尽数告知。他也是记性真好,竟是一直不落,连双方语气都大差不差。
说完经历,王宽唏嘘道:
“也不知道该说是后生可畏,还是宽年岁已高,失去进取心。
“谈话节奏一直被其牢牢把控,宽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如今回想,怕是连我的情绪都在他预谋之内。”
杉先生闭上眼睛,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主君和长安君的谈话。
在此过程中,王宽一直很有耐心,不言不语,生怕吵到麾下最得力的门客。
吕不韦生前曾请下请帖,欲招揽他的杉先生为门客,位列十三君。
杉先生婉言坚决谢绝,于是吕相麾下十三君变为十二君。
“我想。”杉先生先语,后睁开眼睛。
王宽一脸期待,迫切渴望得到杉先生见解。
“主君是小瞧了长安君。”杉先生慢吞吞地道。
“怎么会?”王宽声调略高,意识到失态的他堆出一个歉意的笑,继续道:“此子周游列国,闯下若大名声,列国诸侯皆称秦公子成蟜以为贤也。又在稷下学宫任祭酒,在咸阳学宫任国子祭酒。这些都是宽做不到的事,宽怎会小觑他呢?”
“若是主君没有小觑长安君,为什么会为难呢?”杉先生面色平静,话语更平静:“难道长安君做的事,说的话,其他人都做不到说不出吗?”
杉先生叹息一声,面上却没有跟上遗憾或者感叹表情:
“长安君以王印和主君的氏相威胁,主君会因为这件事本身忧虑吗?不会,因为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的事。
“若主君真的因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捡了王印而被处死,王氏因为氏王而被灭了族。
“我国当下就不仅仅是武将自危,而是贵族人人自危。
“杀人灭族如此随意,谁不害怕?
“既然长安君说的是不可能的事,那主君为什么忧虑呢?因为这代表长安君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对付主君。
“捡王印、氏王,不会威胁到主君,那其他呢?
“能够当着主君面以如此荒谬之言,看似玩笑似的威胁主君,之后做出来甚事都不奇怪。
“左右两相能对百里氏家主百里盛动用酷刑,储君就能对主君动用了。毕竟主君地位虽然高过百里家主一筹不止,储君和两相相比更是君臣之别。
“只是……”
凝视主君,杉先生说出未尽之语:
“这种话语,主君这些年,听的还少了吗?
“那些说话的人身份不及长安君贵,地位不及长安君高。鱼死网破的威胁却是相差无几,有些更甚于长安君。
“为甚主君面对长安君的威胁,就乱了分寸呢?是因为长安君身份贵、地位高吗?我以为不是。”
颇为无礼地点指主君,杉先生略微加重语气:
“是因为主君没有想过,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少年能说出这样的话。让主君心乱的不是长安君的话,而是主君自己的心。
“我请主君平等看待长安君,将长安君视为孟西白三氏的家主,乃至老家主。
“主君且看,心还乱否。”
王宽身子一颤,如醍醐灌顶,喃喃自语:
“若此话语是孟西白三氏家主所说,我,会否心乱……”
王氏一族一直是孟西白三氏下的第一梯队,差孟西白三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