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深处发生的变故,此刻仍未来得及呈现在荒原上。
王景烁已死。
魔主正纵横无敌。
无数记天雷轰向那座高台,挟着狂风暴雨齐至,却未能打湿其衣衫半点。
远方,剩下那四艘飞舟沉沉浮浮,在这天怒中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哪里还能再向魔主发起攻击?
近处,活着的两位军方强者眼神黯淡,那张布满雨珠的面容找不出先前的坚毅,绝望正在浮现。
这是一场战争,而作为前锋的他们毋庸置疑已经失败。
开战至此,魔主面对这连番攻势,付出最为惨重的代价……居然是衣袂布料的轻微撕裂。
再如何性情坚韧的军人,面对这个荒谬的事实,都无法平静接受。
顾濯没有再动手杀人。
与仁慈无关,与远在白帝山上的那位皇帝陛下有关。
如今的他不是曾经的他,在境界上与白皇帝有着不可忽视的差距,这种差距会因为他眼中有过的风景而缩短,但绝不会消失。
那他就必须要为此而付诸全部心神。
两人的视线可以交错,便也能够互相言语。
但不管是顾濯,还是白皇帝,从战争开始到此时此刻都没有说过哪怕一个字。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心意相通?
这场战争不存在和谈,唯有生死。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开口。
以道法,以神通,穷尽万般手段相争便是。
轰!
一道雷光乍然落下,照亮顾濯手心。
缘灭镜的碎片倒映出如枯枝般的闪电,以及更多。
他的衣袂忽而绽放淡渺佛光,似是佛祖背后永世不灭的那个光圈,让这枚碎片飘起,以因果为线,远行万里外。
……
……
白帝山上,正在踏向钟声起处的白皇帝,突然停住迈出一半的脚步。
他眼前本已稳固下来的世界,此刻再生波澜,就像是有人往明镜般的池水砸了颗石子进去。
那是缘灭镜碎片所带来的变故。
白皇帝收回左脚,在片刻的思量后,再往前。
这一步如常。
然而当他再往前时,衣袖忽然烧蚀出缺口,带来些微灼热疼痛感。
这是佛火。
白皇帝偏过头,望向荒原。
他的唇角泛起笑意,眼里不是嘲弄,而是意趣。
禅宗为大秦国教,朕听佛再是合理不过,可你是道主。
举世皆知你再是厌佛不过。
如今的你却将禅法深研至如此妙境?
可谓是不择手段。
一念及此,白皇帝已再往前。
为缘灭镜碎片所紊乱的世界未能真正拦下他的脚步,但却让他无可避免地慢了下来,让晨昏钟声得以暂歇。
而这不是结束。
他轻挥衣袖,双指如若捻起一枚棋子,落荒原。
……
……
以天命垂钓开始的这场战争,横跨人间南北,波及荒原群山,其间有数万万人。
然而真正感知到道主与白皇帝正在对峙的修行者,始终寥寥无几。
这个事实在下一刻迎来了改变。
一道看似纤细的白光,骤然间破云而落,于暴风雨中降临人间。
那道白光蕴藏着漠然至极的毁灭气息。
不偏不斜,无比准确地射向层云下方的那座高台。
顾濯手持缘灭镜碎片,正在与白皇帝对峙,如何阻挡这道星光?
哪怕这道星光囿于白皇帝未能尽心,威势不如当年诛杀盈虚之时,依旧强大。
那年未央宫之变,人间寺庙十之八九,皆毁于此。
就连元垢寺这等传承久远的禅宗祖庭亦莫能外。
今夜又如何?
那一道白光与高台相遇,没有爆发出任何的声音,光明如银浆般不断迸发出来。
满天雨水为之而蒸发,连雾气都未能形成,归于虚无。
整个世界静得诡异。
不知道过了多久,光浆渐渐消散,不再掩埋真实。
数十里外,远方飞舟上的军方强者们,明明身处严寒风雨中却生出一种炽热感觉。
这当然是错觉,是来自于眼中画面带来的强烈感受。
魔主以道法凝聚而成的高台不再完整如初。
一个巨大的半圆形豁口出现在边缘处,泛着琉璃般的梦幻色彩,裂缝密布,甚至有岩浆正在流淌。
那一袭黑衫不再整洁,可见残破。
魔主眼神黯淡,面容苍白。
片刻寂静后,飞舟上的军方强者们爆发出欢呼声,重新燃起信心。
这时候的他们那里还会记得,那片高台上曾经站着的两位同袍已经尸骨无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