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他说,“送你回去。”
青石板路湿滑清亮,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伞下的空间有限,他们的衣袖偶尔会轻轻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一路无话。
却又仿佛说尽了千言万语。
终于走到了那条巷子口,两人撑着伞,站在渐渐小去的雨中,一时都未曾移动脚步,也未曾再开口。一种微妙而滞涩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有未尽的言语,有试探后的沉默,也有一种历经漫长时光和波折后,终于得以稍稍靠近一点的、笨拙的暖意。
远处的宫钟敲响了,悠远沉浑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
顾怀抬眼望了望皇城的方向,复又低下头看她:“我该回去了。”
“嗯。”温茹轻轻应了一声。
她转身,撑着伞,一步一步走向家门,脚步略显匆忙,带着一丝慌乱和羞涩,却又有着前所未有的轻快。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顾怀才缓缓收回目光,他独自站在雨中,玄青道服很快被雨水浸染出更深的颜色,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际,良久,几不可闻地低叹一声,转身,向着宫城的方向,漫步而去。
门后,温茹独自站在原地,头顶撑着他留下的玄青色的伞,伞面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很轻微,却灼烫着她的掌心。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她脚边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她看着那水洼里倒映出的、破碎的天空和自己模糊的影子,久久没有动弹。
雨声潺潺,温柔地敲打着这个世界。
......
“...本届全球领导人峰会于今日在北平闭幕,与会各国代表就气候变化、全球经济复苏及科技合作等议题达成多项共识。会后发布了《北平宣言》,强调将基于中华联邦倡导的‘天下大同’理念,进一步加强多边合作...
声音略微模糊,被便利店自动门的开关声切割成片段。
一个穿着略显宽大格子衬衫和及膝大裤衩的男人,正站在冰柜前,透明的玻璃门映出他有些怔忪的脸,冰柜里的冷气嘶嘶地往外冒,白雾缠绕在他小腿边,他盯着里面琳琅满目、包装各异的瓶瓶罐罐,眼神里是一种极度陌生的审视。
方盒子里的词汇光怪陆离,他感觉能听明白那些词是什么意思,但连起来就感觉成了天书,像是隔着一层浓雾听异邦人交谈。
男人微微晃了晃头,试图驱散脑中的混沌,上一刻,他分明还嗅到御花园里晚春的花香,听到顾怀那嘶哑却强作平静的声音,感受到生命正一丝丝从自己枯槁的身体里抽离,那沉重的龙袍,那冰冷的玉玺,那彻夜不熄的烛火,那奏折上晕开的血点...都远去了。
闭眼是钦安殿的死寂,睁眼却是...
他站在一条从未见过的宽阔街道旁,脚下是平整异常的黑灰色地面,不见半分尘土,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巨大“楼宇”,高耸入云,玻璃墙面映着夕阳最后的余晖,金光灿灿,晃得人眼晕,无数方盒子似的铁皮车无声地滑过街道,速度极快,尾部亮着猩红的眼,灯光次第亮起,白的、黄的、红的、绿的,交织成一片流动的光河,比上元节的灯市辉煌百倍,却少了那份烟火人气,只有一种冰冷的、机械的繁华。
喧嚣声浪包裹着他,铁皮车的呼啸,远处隐约的鸣笛,店里传出的古怪乐声,还有身边匆匆走过的人影--穿着露胳膊露腿的奇异短打衣裳,低头盯着手中一块发亮的小镜子,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这是...幽冥?
“...国内新能源产业蓬勃发展,预计今年光伏发电新增装机容量将再创新高...”墙上的方盒子还在响着。
“光伏...装机...”他无意识地重复,像个刚学舌的婴孩,喉咙干得发紧,像被塞了一把沙,他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目光继续被那个亮着灯、透着丝丝寒气的透明柜子吸引,里头整齐码放着五颜六色的琉璃瓶,瓶身上印着光怪陆离的图画和文字。
一个年轻男人越过他,打着哈欠拉开冰柜门,冷气白蒙蒙地涌出,男人随手拿出一瓶绿色的瓶子,看了看,又塞回去,换了瓶蓝色的,然后“哐当”一声关上门,走向店内一个发光的台子。
赵轩怔了怔,学着他的样子,也拉开那冰柜门,一股更强的冷气激得他手臂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他犹豫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一瓶深绿色的、印着叶片图案的塑料瓶,冰凉的触感极为真实。他翻来覆去地看着,手指摩挲着瓶盖上奇怪的锯齿状纹路,又看了看那一排排光怪陆离的文字和数字标签。
“...这可真方便...”他嘀咕了一句,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试探性的沙哑,仿佛还不习惯这具喉咙的振动,这语言脱口而出,自然而熟悉,却又和他记忆中任何一种官话或方言都对不上,奇异的腔调,但意思却明明白白。
他拿着瓶子,学着前面一个人的样子,走到一个发着光的小屏幕前,屏幕后面坐着个年轻人,头也不抬地刷着手里一个更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