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队长越说越激动,脸膛涨红:“还有那女真!完颜阿骨打算个什么东西?当初在狼头山,要不是咱们魏人,他不得被辽人包了饺子?结果这王八蛋还背信弃义,想要先打上京,也就是王爷念他有点苦劳,才没砍了他,结果呢?这养不熟的白眼狼!现在还敢在草原消极怠工,在辽东搞小动作!要我说,当初就该趁他病要他命!何至于现在留个祸患!将军,王爷...王爷对您,是不是...是不是...”
“住口!”李易猛地放下筷子,声音不大,却瞬间让亲卫队长噤声,后面那句大不敬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帐内一时寂静,只有牛油蜡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李易没有看亲卫队长,目光落在案头那柄被擦拭得锃亮、却显然很久未曾出鞘的佩刀上。
他伸出手,拿起那把刀,手指缓缓抚过冰冷的刀身,眼神变得悠远而温和。
“还记得这把刀吗?”他轻声问,像是在问亲卫,又像是在问自己。
亲卫队长看着那把刀,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记得...当年在两浙,您在余杭把那几个天师赶下海喂鱼的时候,缴获了这把刀,您想献给王爷,最后王爷又还给了您...”
“是啊,”李易的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的弧度,“那时的我,被调入两浙,面对不想作战的上级,畏战如鼠的士卒,毫无办法,又因为不会拍马屁阿谀奉承,困顿交加,而更早之前,我不过是个守城门的队正,前路茫茫,最大的愿望,不过是立点小功,给以后的孩子换个好点的前程。”
他说:“我第一次见到王爷,是要护送一队读书人,去苏南清理屯田,当时的我心想这或许是我爹一辈子都没遇到的立功机会,说不定我去一趟苏南,回来就不用守城门,可怎么也没想到差点死在那儿。”
“我被调入两浙,镇守临安,又带军入北境,收复真定、河间,坐镇灵丘飞狐的长城,白沟河战后收复幽燕,血战燕山平定中京,我跟着王爷,从江南打到北境,这把刀很少有机会砍人--因为王爷给了我更大的刀,给了我统兵的虎符,给了我坐镇一方的权柄,他教我打仗,教我做合格的军人,教我...什么是真正的担当。”
李易抬起头,看向一脸不忿的亲卫队长:“你觉得王爷把我放在这草原边上,是委屈我了?是忘了我的功劳?”
他摇摇头:“你错了!恰恰相反,王爷是把最重的担子交给了我--中京道是什么?是北境的门户!是隔绝草原群狼的铁闸!是王爷新政得以在辽境推行的屏障!这里看似没有攻城拔寨的显赫战功,只有草原骑兵烦不胜烦的骚扰,却关乎整个北疆的安稳,关乎王爷平定天下的根基!”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北疆舆图前,手指点在中京道的位置:“你看,上京道有陈平,西京道有杨盛,雁门关有赵裕,辽阳有李正然,而我这里,就是连接他们的脊梁!草原不稳,则辽东、上京皆受威胁;辽东有变,则草原残寇必趁机作乱,王爷将这里交给我,不是疏远,是信任!是把他的后背,把整个魏军在北境的布局,托付于我李易!”
“至于功劳?王爷当初在真定城下对我说过,‘功业自在人心,不在封赏簿上’,我跟着王爷,从不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是为了江南不再被白莲教荼毒,是为了河北的百姓能安心春耕秋收,是为了这辽阔的北境,从此真正成为我大魏不可分割的国土,子孙后代,永享太平!这才是大功业!”
他走到亲卫队长面前,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语气重新变得温和:“至于完颜阿骨打与金国...王爷雄才大略,深谋远虑,岂是你我能妄加揣测?他若有异动,自有雷霆手段,我们要做的,就是守好这帝国的边界,让王爷无后顾之忧,以后这种话,休要再提,传下去,约束好下面的人,谁再敢妄议王爷决策,动摇军心,军法从事!”
亲卫队长为自己的莽撞感到羞愧,他猛地挺直胸膛,抱拳沉声道:“末将明白了!是末将糊涂,鼠目寸光!请将军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李易笑了笑,“去把今天的军报再核对一遍,尤其是女真异动和草原部落的关联,务必详尽,另外,传令各营,加强戒备,尤其是夜哨和外围游骑,提防那些钻了‘黑石林’的耗子夜里摸营。”
“得令!”
帐内恢复了安静。
李易重新坐回案几后,拿起那块已经彻底凉透、硬邦邦的炊饼,他并不在意,只是慢慢地、用力地咀嚼着,仿佛要将这北地的粗粝一同咽下,化为支撑这副躯壳的力量,烛光在他脸上跳跃,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那道自眼角斜下的疤痕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深刻,像一道凝固的烽烟,无声诉说着这些年从尸山血海中趟过的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