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氏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蔡邕随手抽出一卷展开,简牍上墨迹尚新,但字体端庄工整,是标准的汉隶。“这是……”
“郡学弟子手抄的。”孙宇解释,“每抄一卷,补粟米三斗。既练了字,也积了德行。”
这个细节让蔡邕心中一动。他重新打量眼前的年轻太守——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行事却老辣周密。赈济流民与兴办蒙学本已耗费甚巨,却能想出这种一举多得的法子,既解决教材短缺,又给郡学弟子补贴,还暗中培养了人才。
“建宇用心良苦。”蔡邕由衷道。
孙宇却看向窗外。日头已偏西,将山影一寸寸拉长。那些少年结束劳作,正排队领取晚膳——每人一碗粟粥,两块豆饼,一勺腌菜。他们领到食物后并不立即开吃,而是聚到那根系着黄布条的杉木下,默默站立片刻。
“他们在祭奠。”南宫晟低声说,“祭奠战死的父母亲人。”
蔡邕看见,那个跛足少年将豆饼掰下一角,埋进杉木旁的土里。其余少年效仿,很快地上就堆起一个小小的祭坛。没有哭声,没有咒祝,只有山风穿过枯枝的呜咽。
“从明日起,”孙宇忽然说,“祭奠改在朔望之日。平日辰时,改向孔子像行礼。”
南宫晟身体一震,猛地抬头。这是要彻底斩断这些少年与黄巾的信仰联系。
“有意见?”孙宇语气平淡。
“……没有。”南宫晟低下头,“某会安排。”
蔡邕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孙宇做得对——这些少年要活下去,就必须与过去切割。可那种无声的、代代相传的悲愤,真的能被几卷经书洗净吗?
苏笑嫣忽然起身:“义父,该用药了。”
她指的是蔡邕的风湿旧疾。每日酉时需服一剂祛湿汤药,雷打不动。蔡邕顺势起身告辞,孙宇亲自送到堂舍门外。
山道蜿蜒,暮色渐浓。蔡邕走出一段,回头望去。堂舍已亮起灯火,窗纸上映出孙宇与南宫晟对坐的身影,仿佛两尊凝固的雕塑。而更远处的营地里,炊烟次第升起,与暮霭融成一片苍茫。
“笑嫣,”蔡邕忽然问,“你觉得这些少年,未来会怎样?”
少女提着灯笼走在前侧,昏黄的光晕在石阶上跳动。她思忖片刻,轻声道:“女儿不知。但女儿记得《诗经》有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好一个‘其命维新’。”蔡邕拄杖前行,竹杖敲击石阶的声响在空山中回荡,“张角想用烈火革新,失败了。孙建宇想用文教革新,且看能否成功吧。”
“义父呢?”苏笑嫣回头,眸中映着灯火。
蔡邕望向天际初现的星辰。那些星子历万古而不改,看尽人间兴亡。他忽然想起张角最后那封信里的话:“伯喈,若他日见童子读书于野,老者含饴于堂,请焚书告我,角含笑九泉。”
“我啊,”蔡邕笑了,皱纹舒展开来,“就做个点灯的人吧。”
山风骤起,吹得灯笼摇晃。光影乱舞中,苏笑嫣看见义父眼中有什么在闪烁,不知是泪光,还是映入了今夜特别明亮的星辰。
而山下堂舍内,孙宇正展开另一卷帛书。那是刚从雒阳传来的密报,上面只有一行字:“陛下欲设西园八校尉,以蹇硕总领,分大将军兵权。”
烛火跳跃,将他侧脸映得明暗不定。南宫晟跪坐在下首,屏息凝神。
“看来,”孙宇缓缓卷起帛书,“雒阳的风,要变向了。”
窗外,第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在深蓝天幕上拖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光痕。仿佛某个时代的终结,又仿佛某个新时代的序章,在这一刻,同时降临在这座沉默的方城山中。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