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晟靠坐在冰冷的石墙边,身上那件曾经代表太平道道主身份的月白色道袍,如今已是污迹斑斑,几处破损露出里面灰色的中衣。他头发散乱,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在听到脚步声抬起时,却依旧带着一种属于武学宗师和一方领袖的锐气与沉淀。看到来者是孙宇,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仇恨,有不甘,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狱卒熟练地打开牢门上的铜锁,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在寂静的牢狱中格外刺耳。
孙宇迈步走入,并未在意地上的污秽,只是平静地看着南宫晟。两名卫士则按刀立于门外,眼神如炬,警惕地注视着囚室内外的一切动静。
“南宫道主。”孙宇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南宫晟缓缓站起身,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并未行礼,只是直视着孙宇:“孙太守大驾光临,是来送南宫某上路的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尊严。
孙宇摇了摇头,玄色的深衣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眸子,亮得惊人。“若是要杀你,不必我亲自前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隔壁隐约传来动静的囚室,知道其他几人也在关注着这里。“我此来,是给你,也给方城山下数万太平道众,一条生路。”
南宫晟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的弧度:“生路?败军之将,阶下之囚,何谈生路?孙太守莫非是想让我南宫晟摇尾乞降?”
“非是乞降,是求生。”孙宇向前微微踏出半步,烛光恰好照亮他半边脸庞,那上面的线条冷硬而坚定,“为了你南宫晟个人的性命,更为了方城山下,那些信任你、追随你,如今好不容易摆脱叛军身份,得以登记造册,渴望一份安稳生活的太平道旧部!也为了那些在战火中颠沛流离,如今终于看到一丝曙光的南阳百姓!”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你和张角挣扎半生,披荆斩棘,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给这乱世中的黎民黔首,谋一条活路,争一口饭吃吗?!”
南宫晟身体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刺痛。张角的身影,太平道鼎盛时期的景象,以及起义失败后一路的颠沛流离、尸横遍野,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孙宇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动摇,语气稍缓,但依旧步步紧逼:“如今,他们有了机会。我可以给他们身籍,给他们土地,给他们一个不再担惊受怕,能够靠着自己双手劳作活下去的环境!你呢?你若执意求死,或是拒不合作,方城山下的营寨会如何?那些刚刚放下武器的士卒会怎么想?他们会恐惧,会愤怒,会认为官府绝无饶恕他们的可能!届时,营寨必乱!为了南阳大局,为了杜绝后患,我孙宇唯一的选择,就是调集大军,将他们——尽数剿灭!”
“你……”南宫晟猛地抬头,目眦欲裂,“孙宇!你岂敢……”
“我为何不敢?!”孙宇打断他,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光,直刺南宫晟心底,“乱世用重典,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是你要逼我做出这个选择!是你,要让你和大贤良师张角苦心庇护多年的这些信徒、这些百姓,因为你南宫晟一人的固执,而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你且扪心自问,这当真是张角在天之灵,愿意看到的结局吗?!这就是你南宫晟,对他们所谓的忠诚和守护吗?!”
最后几句话,孙宇几乎是厉声喝问。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南宫晟的心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墙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张角临终前的嘱托,那些教众期盼的眼神,与孙宇描绘的那幅血腥场景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囚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南宫晟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隔壁囚室中,王境紧闭双目,盘膝而坐,仿佛入定,但微微颤抖的眼皮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白歧和黄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与无奈。南宫衍和南宫璩则面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良久,南宫晟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他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死灰,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悲凉。
“……罢了……罢了……”他声音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两番反复,德行沦丧……我南宫晟,对不起大贤良师,对不起……苍生百姓……”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一字一顿地道:“我……愿降。”
孙宇凝视着他,眼中锐利的光芒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他清楚,南宫晟的投降,并非真心归附,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一种为了保全更多人性命而做出的痛苦抉择。
“好。”孙宇沉声道,“我给你,也给你们,一个机会。以五年为期。五年之内,你需尽力安抚旧部,协助官府稳定南阳。五年之后……”他顿了顿,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