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军波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依依不舍的看着这套住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
总也看不够。
每一眼都是青春啊。
轻轻抚着卧室的窗框。
塑钢的窗户已经变得发黄，顶上还有几条保护膜没有撕，上面已经褪色的暗淡小字写着厂址。
窗户底下有点变形，滚轮也不太灵了，也不知道还保不保修。
十五六年了，那个门窗厂已经不在了吧……
姚劲波忍不住又回想起了二十二年前。
那时候，才刚刚住房商品化，天汉这个西部小城，就只有北大街这片有个小区楼。
一平米五百五呢，一套两居室，要花四万块钱。
二十多年前的四万块钱。
当时根本没人买。
一是没钱，二是都还等着单位分房，花钱买房子，缺心眼啊。
姚军波就是个缺心眼的。
他单位不景气，盖不起新宿舍，分房子排队遥遥无期。
他好面子，看不上破破烂烂的宿舍楼。
最主要的是，他想结婚，想跟媳妇住一块，都想疯了。
记得好像闹了一年多，掏空了家底，还借了好些钱，买下这套两居室。
那时候都还不知道有贷款这回事。
房子到手，真是一分钱都没有了，婚礼都没好好办，在老丈人家好几年没抬起头。
家里也没好好置办，收的份子钱都还账了。
卧室里这张双人床，还是当初找工友帮忙一起拿钢管焊的，就刷了层绿漆。
床板也是从厂里蹭的木板拼起来的，薄厚都不一样，木料也不一样，时间长了中间有地方弯了，硌后背，得垫四层褥子。
还有卧室这衣柜，也是结婚的时候做的。
老丈人知道他穷，给弄来一堆木板，非说是捡来的。
姚军波和他亲爹，俩外行人凑一块瞎捉摸，一点一点拼出来的柜子。
做工嘛……唉，就别提做工了。
反正，能立起来，能使。
这柜子还特别的原生态。
原木色没上漆。
姚军波还说从厂子里顺点砂纸，给打磨打磨，再弄点油漆给刷上颜色呢。
一拖再拖，一来二去的，孩子都大二了，这衣柜还光着呢。
二十来年竟然没塌。
一个钢管焊的床板还不齐的双人床，一个自己攒的还没上色的大衣柜。
就是姚军波结婚的时候，家里唯二的两件大大家具。
其他就还有几个塑料凳子，一些锅碗瓢盆。
两口子在这大房子里晚上都瘆得慌。
姚军波他媳妇肯嫁给他，那绝对是真爱。
房子不算，那时候自己花钱买房子的是缺心眼，不会过日子。
姚军波对媳妇也是真好，无数次的承诺，要给媳妇一个完整的，好看的，特有面子的家。
只不过是在口头上。
因为等他们家再添大家具的时候，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姚军波记得特别清楚，他们两口子过了一段苦日子。
还账还了好些年。
等还完账，又攒了一年钱。
姚军波拍板的，全拿出来，给家里添个大件。
他早看上了，能在客厅装的一整套柜子。
叫组合柜，当时可新潮了。
整个厂里都是头一份，装柜子的时候，老丈人、丈母娘、小舅子全来看新鲜，姚军波美的啊，结婚时候丢的面子全挣回来了。
有面子，气派，还特别能装。
长三米多，高两米五，顶天立地。
两边能挂衣服，顶上能装被子，中间是个书桌，还能摆电视。
电视上面还有个展架，好多格子，各种各样的那种，隔断全是玻璃板，倍亮倍亮。
还记着长的那格里摆着瓷瓶子，插着假花。
扁的格子里摆着瓷奔马，象征马到成功。
一个大格子里摆着刘海戏金蟾，说是能来财。
头几年真穷怕了。
边边角角的还塞着几本相册。
结果有一天大半夜的，咔嚓一声，玻璃板全碎了，给全家人吓得鸡飞狗跳。
后面十几年你没重新装，就在那空着。
后来也用不着装了，电视机越来越大。
对了，左衣柜里挂衣服的杆子也掉了。
还有双开门的大冰箱……呃，这是三年前才换的，还新着呢。
唉，都是青春啊，一晃眼就是半辈子，就这么没了。
房子……也没了。
——
“姚军波，你愣什么呢，赶紧着，把东西装车送到出租房去，新房那边还等着你盯装修呢！”
门口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