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也被勾起了谈兴，又开始回忆起往昔。
“想当年，我为了吃口皇坛子，那是玩了命的干啊，工资奖金那是全厂第一。就这，攒半年的钱才舍得吃一回。”
“后来我一想，这样不行啊，来钱太慢。”
“索性，办个停薪留职，下海自己做买卖。”
“刚开始那时候难啊，啥事都得自己来，从广州进货往北方卖，不舍得买卧铺，连硬座都不舍得买，扛着几个大包，二十多个小时，硬扛着一路站过去。”
“好在咱有追求，每谈下一笔大单，就奖励自己吃一顿。”
“从皇坛子，到三套鸭，到灌汤黄鱼、五蛇羹，八仙过海闹罗汉，全都吃遍了。”
“要吃就得吃最好的，名家名厨的好菜。”
“只要拿起筷子，哎哟，前面的辛苦委屈全都忘了。”
“一来二去的，买卖越做越大，吃喝自由了。”
“哈哈，这哪儿说理去……”
说到后来，孙老哈哈大笑，好似将一生辛苦都容在了这口好菜。
笑着，笑着，一指梁老。
“有一回，我让人在渔港蹲了两个月，才蹲到一条四斤八两的野生大黄鱼，花了我两万六。”
“这条鱼，就是请梁师傅做的，黄鱼十五吃，过瘾啊。”
“梁师傅也够狠，要了我六位数。”
梁玥这边一听，好家伙，两万六买一条鱼？
再掰着手指头数，六位数，个、十、百、千、万、十万……十几万块？？？
比今天徐老这桌极味宴还贵？
一群人齐齐看向梁老。
知道他也是厨师，但他更喜欢自称老饕，可没想到，他是这么厉害的厨师啊。
做一个黄鱼宴，收人家孙老十几万，孙老好像还挺高兴。
至少今天俩人能坐在一块吃饭，没打起来。
梁老笑着指向孙老，“你就出了一条鱼，还非得要吃灌汤黄鱼，我那顶级的鱼鳔一斤五万，你用了我半斤，还有那里面三年陈的上好火方多少钱，松茸多少钱，羊肚菌多少钱。更别说你还用了我一瓶二十年的花雕。”
说完，又嘿嘿一笑，“知道你老孙有钱，不宰你宰谁。我那也是被逼无奈，正好手头有点紧，你就送上门了。”
孙老笑骂道，“你个老小子缺哪门子钱。”
“诶~~缺。”梁老一副你不懂的样子，接着解释说，“我那会儿每个月要去一趟广州，穷家富路。”
“去趟广州就能把你搞穷了？”孙老根本不信。
梁老摆摆手，“你不懂。”
随后，就说起了他的故事。
“我梁启元，十四岁学厨，先学的闽菜，后学淮扬菜，鲁菜也有涉猎，奈何天赋所限，都未学到精髓。”
刚刚开头，侯老拆台了，“你老梁还没学到精髓？我记得你是五星酒店总厨退下来的吧。”
“那就是糊弄事。”梁老大手一挥，“那帮人吃过什么好东西啊，随便糊弄糊弄就完。”
“嘿！老梁你骂谁呢！”孙老一听急眼了。
打击面太大，当场误伤。
孙老可是刚说过，花了十几万请梁老做的大黄鱼，还特满意。
“你不一样。”梁老随意挥挥手，“你算吃过点好东西，但也不多。”
孙老还以为他得说给自己是用心做的呢，刚要美滋滋一把，结果满不是那么回事，还是被糊弄的呗。
又要急眼。
梁老伸手一指面前空空的圆桌，“就今天这桌，你吃过么。”
“这个……”孙老一愣，陷入回味，“还真没吃过。”
“我吃过。”梁老一字一顿，得意洋洋……
“还得从我刚出徒的时候说起。”梁老继续讲着他的故事。
“那时候我是三十多岁，刚结婚有了孩子。上班的国营饭店倒了。我可是刚当上灶头厨师啊，一大家子要养呢，慌得不行。”
“好在那时候已经88年了，私营饭馆已经有了好多，当时都说沿海好挣钱，我带着全家到了福州，找了一家私人饭馆去应聘。”
“做了几道菜，那老板直接给我开了一百五一个月，我在扬州国营饭店的时候，三级工，一个月工资四十二块五。”
“干一个月顶原来仨月还拐弯，那时候哪儿见过这么多钱啊。”
“心慌的不行，我这点手艺，值这么多钱么，心里害怕，怕干俩月人家看出来我不值这么多钱，再拿我当骗子。”
“后来我就到处拜访名厨，到处去吃，就为了学点手艺，即便被人发现是骗子，也晚点发现，最起码能多拿几个月工资。”
“一百五可真不少呢。”
说到这里，全场哄堂大笑。
梁老还真实在，连年轻时候想着混工资都说了。
其实他哪里是骗子啊